大德!
开祠堂,大祭!
让所有在京的宗亲全都滚回来!
跪迎!”
她那双平时略显浑浊的眼睛,此刻精光四射,扫过花厅里挤得满满当当、穿着各色绫罗绸缎、脸上堆砌着震惊、狂喜、惶恐、算计等复杂表情的谢氏各房头面人物。
攀附?晚了!
侯府大门——今日本郡主封门!
人群嗡地一下炸开锅。
“郡主?我的天……原以为侯爷娶了个孤女,谁曾想竟……”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激动得胡须乱抖。
“忠勇郡王之女!
那可是实打实的铁券丹书,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
比不得我们这些……”
“谢家好福气!
侯爷好福气啊!”
谄媚之声不绝于耳。
“快去备礼!
把家里最压箱底的宝贝都寻出来!
沾沾郡主的贵气福气!”
林嬷嬷听着这一片溢美之词,脸上笑得更为舒展。
郡主娘娘?喊得你祖宗都得回魂!
袖中的血玉,冰冷刺骨,与这满堂喧嚣格格不入。
后院,属于侯夫人(或者说曾经的侯夫人)沈清歌的居所,此刻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结界隔开,死寂得可怕。
门扉紧闭,隔绝了前庭所有的热闹红绸与鼎沸人声。
门内。
一地狼藉。
曾经放置华美衣裙的紫檀木衣柜大敞着门,里面空空荡荡。
梳妆台上的金玉珠翠,也被胡乱地扫进一个不起眼的藤箱。
云舒(沈清歌)只穿了素白的中衣,背对着房门,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她的面前,摊开着那个从未离身、随她颠沛流离半生、散着淡淡陈旧樟木气息的薄皮箱。
箱中并无金银珍宝,唯有一件东西。
一件洗得泛白、边缘已磨损起毛、甚至还带着零星陈旧褐色污迹的粗麻孝衣!
那沉重冰冷的麻布,像一张来自地狱深处的脸,十五年如一日地凝视着她。
她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凝滞的沉重,拂过那件粗糙的衣服。
指尖所过之处,能清晰地感受到麻布粗砺而冰冷的质感,以及某些顽固地渗入纤维深处、早已风干变色却永不会消散的……血污的颗粒感。
那是父亲的血?还是兄长的?抑或是……当年那场血夜里,沾到的某个婴儿襁褓上的腥甜?
眼眶是干涸的沙漠。
云舒慢慢地、无比珍重地捧出了这件沉重的孝衣。
它就像一块巨大的、冰冷而带着无数尖锐毛刺的墓碑,每一个棱角都戳刺着她的掌心。
她没有唤春桃,也没有叫林嬷嬷。
起身,走到庭院中心。
没有点灯,只有惨淡的月光透过稀疏的枝叶缝隙,吝啬地洒落下来,在她身上、在她手中捧着的孝衣上,映照出惨白而孤寂的光晕。
旁边,那株数人合抱的百年古槐,沉默地矗立着,虬结的枝干如同无数扭曲挣扎的手臂伸向漆黑的夜幕。
她沉默地,将这承载了她前半生所有绝望、隐忍、仇恨与身份的粗麻孝衣,稳稳地铺展在古槐盘根错节,如同苍老龙爪般粗粝的树根之下!
然后,从袖中取出了一直贴身藏着、用油布小心包裹着的火折子。
手腕沉稳如铁,不见丝毫颤抖。
“嚓——”
的一声轻响!
橘红色的、跳跃的小火苗猛地窜起,带着驱散寒夜的微弱暖意,带着毁灭一切过往的决绝力量!
它在夜风中,执拗地、义无反顾地贴上了那件粗麻孝衣!
“呼啦——!
!”
干燥的麻布是极佳的引火物!
火焰遇之,骤然膨胀、咆哮!
如同苏醒的狰狞巨兽!
幽蓝与橘红交织舔舐,疯狂地、贪婪地覆盖而上,瞬间将那粗糙的纹理、泛旧的白色、刺目的褐色污迹悉数吞噬!
明亮的火焰在死寂的庭院中爆燃开来,瞬间映亮了云舒那张在火光映照下依旧面无表情、却苍白到透明的小脸!
跳跃的火舌将她的影子长长地、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如同一个在地狱业火中狂舞的孤魂!
浓烟带着浓烈的焦灼气味,袅袅升起,盘旋着没入无边的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