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房间里,烛火被风吹得一跳,将墙上的人影拉得忽长忽短。
陆安的牙齿还在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他端着茶壶,想给自家公子倒杯热茶,可手抖得厉害,滚烫的茶水溅出来,烫得他“嘶”地一声缩回了手。
“坐下吧。”
陆羽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他已经脱下了那件黑色的斗篷,正用一块干净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柄湘妃竹扇。方才在巷战中,扇骨的边缘沾上了一点血迹,此刻被他细细地擦去,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瓷器。
陆安“噗通”一声坐倒在凳子上,看着自家公子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觉得喉咙发干。那巷子里的血腥味,那刺客临死前扭曲的脸,还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可公子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这种极致的平静,比任何暴怒都更让人心悸。
“公……公子,我们……我们快走吧!连夜出城!”陆安压着嗓子,声音里带着哭腔,“王通那厮吃了这么大的亏,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扬州城,待不得了!”
陆羽将扇子擦拭干净,对着烛光照了照,满意地“唰”一声合上。
“走?为什么要走?”他转过头,看着满脸惊恐的陆安,反问道,“好戏才刚刚开场,我们就这么走了,岂不是太对不起王主事送来的这份‘夜宵’了?”
“可……可是……”
“没有可是。”陆羽打断了他,“去睡吧,明天一早,我们还要给王主事送一份回礼。”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陆安,自顾自地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闭上了眼睛,呼吸很快就变得平稳悠长,竟是真的睡着了。
陆安呆呆地看着陆羽,又看了看窗外深沉的夜色,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荒诞不经。他想不明白,自家公子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根本就没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他不知道,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客栈后院的柴房里,两名羽林卫正将那个被废掉手脚的刺客,像捆粽子一样捆起来,嘴里塞上了一大团破布。
“帝师吩咐了,别让他死了,明早还有用。”其中一人冷冷地说道。
“明白。”另一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捏开刺客的嘴,灌了些吊命的参汤进去。
那刺客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与绝望,他现在无比希望自己能像同伴一样,痛痛快快地死在巷子里。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陆羽已经神清气爽地坐在楼下的大堂里,慢条斯理地吃着扬州特色的蟹黄汤包。
陆安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如同游魂一般飘了过来,他一夜没睡,脑子里全是刀光剑影和自家公子那张平静得可怕的脸。
“公子,您……真不走啊?”他做着最后的努力。
陆羽咬了一口汤包,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爆开,他享受地眯了眯眼,才抬头看向陆安:“不但不走,还要大张旗鼓地走。”
他放下筷子,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推到陆安面前。
“去,找城里最好的木匠,照着这个尺寸,打造一个结实点的箱子。再去雇四个脚夫,把咱们后院那份‘回礼’装进去,送到城西王府,就说是关中陆公子送给王主事的一点土特产,务必请他亲手开箱验货。”
陆安低头一看,那纸上画着一个箱子的简图,尺寸标注得清清楚楚,长宽高刚好能塞下一个人。
他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公……公子!您这是……”
“送礼啊。”陆羽说得理所当然,“礼尚往来,人家昨晚送了我们一份大礼,我们自然要加倍还回去。记住,动静闹得大一点,最好让半条街的人都看见。”
陆安拿着那张纸,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现在可以确定了,自家公子不是胆子大,他是真的疯了!
光天化日之下,把一个大活人装进箱子,当成礼物送到人家府上?这……这简直是把“我是来找茬的”这七个大字写在脸上,还生怕别人看不见!
“快去吧,别耽误了吉时。”陆羽挥了挥手,又夹起一个汤包。
看着自家公子那副吃得津津有味的模样,陆安欲哭无泪,只能揣着那张要命的图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出去,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一个时辰后,扬州城西的街道上,出现了一幕奇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