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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则天这是在衡量他的器量,看他究竟是一只能解一时之忧的猎鹰,还是一只能与她共览天下大势的鲲鹏。
他站起身,走到武则天身侧,目光同样落在那壮丽的图卷之上。
“回陛下,若论威势,大周如今如日中天,四海臣服,八方来朝,前所未有之稳固。”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先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随即,他话锋一转:“但若论长治久安,臣以为,尚有三处隐忧。”
“讲。”
武则天吐出一个字,眼神变得格外专注。
“其一,在‘根’。”
陆羽伸出手指,虚虚地点在地图上那些星罗棋布的州县,“陛下提拔寒门,打破门阀垄断,乃不世之功。
然,这些新晋的官员,如新栽的树苗,虽有朝气,根基尚浅。
而那些盘踞地方数百年的世家大族,虽枝叶被修剪,其深埋地下的根系,却依旧盘根错节。
朝廷政令出洛阳,到了州县,是否还能原样执行,全看地方官吏的良心,更看地方豪强的脸色。
此为国之基石的隐忧。”
武则天的目光微微一凝,显然,陆羽说到了她的心病上。
“其二,在‘利’。”
陆羽的手指移向了边疆和沿海,“武氏倒台,皇商司重整,朝廷收拢了大量财权。
但天下之利,如川流入海,堵不如疏。
旧的利益格局被打破,新的利益格局尚未完全建立。
这其中,既有巨大的机遇,也藏着无尽的祸患。
若不能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财富流转之法,让国库充盈,让百姓获利,那么今日被压制的贪欲,明日便会以更凶猛的方式反扑。
此为国之血脉的隐忧。”
“其三,”
陆羽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上了一种洞悉人性的深邃,“在‘心’。
陛下是万古未有之女帝,您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天下所有旧秩序、旧观念的最大挑战。
支持您的人,视您为天命;反对您的人,在暗中切齿。
如今朝堂清明,反对之声蛰伏,但人心之变,最是难测。
如何让天下人,尤其是那些手握笔杆子的读书人,从心底里真正认同大周,认同女帝,而非仅仅慑于权威。
这,才是能让大周江山传之万代的,真正的定海神针。”
一番话说完,宣政殿内,落针可闻。
武则天久久没有言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陆羽,那双曾让无数英雄豪杰胆寒的凤目中,此刻翻涌着震惊、激赏、乃至一种寻得知音的复杂情绪。
这些问题,她日思夜想,却从未有人能像陆羽这般,将其剖析得如此清晰、透彻,直指本质。
他说的不是具体的某件事,某个人,而是关乎国家运转的制度、经济与思想,这三个最根本的层面。
这已经不是臣子的建言,这是一个顶级战略家的宏观擘画。
良久,武则(上”
下“则”
)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中,仿佛带走了积压多年的孤高与疲惫。
她忽然笑了,笑得畅快而欣慰。
“好,好一个陆羽!”
她伸手,重重地拍了拍陆羽的肩膀,这在君臣之间,是极为罕见的亲近之举,“朕总以为,这天下,只有朕一人在背负着这片江山独行。
今日方知,朕……觅得同道了!”
她看着陆羽的眼神,再无半分君王的审视,而是充满了绝对的信任与倚重。
【权力之网】的视角下,那根连接着她与陆羽的赤金色丝线,此刻已经璀璨到了极致,甚至隐隐有紫气环绕,那是帝王之气与权臣之运深度交融的征兆!
“你说的这三处隐忧,朕都懂。”
武则天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只是,朕需要一双能替朕看清地方根系的手,一把能为朕梳理天下脉络的刀,一张能为朕说服天下人心的嘴。”
她转过身,从堆积如山的奏章中,抽出了一份用黑色封皮包裹的密奏,递到陆羽面前。
“你先看看这个。”
陆羽接过密奏,入手微沉。
打开封口,抽出里面的奏报,只看了几眼,他的瞳孔便微微一缩。
密奏来自监察御史,上面罗列的,全是江南、淮南、剑南数道,地方豪强与被贬官员相互勾结,私蓄部曲,兼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