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小口地抿着,像是在品尝什么绝世佳酿。
车厢内的气氛,从方才的剑拔弩张,变得温馨而旖旎。
那壶三勒浆很快见了底。
太平的话也多了起来,她不再谈论那些沉重的国事,反而说起了许多女儿家的私密话。
她抱怨宫里的新来的绣娘手艺不精,做不出她想要的款式;她炫耀自己新得了一匹来自波斯的白马,却苦于无人能与她一同驰骋;她甚至还饶有兴致地问起陆羽,家乡的女子,是不是都像他一样,说话这么好听。
陆羽含笑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总能精准地搔到她的痒处,逗得她咯咯直笑,一扫方才的阴霾。
他知道,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像太平这样高傲的女人,开始对你分享这些琐碎的、无足轻重的小事时,那才意味着,她真正将你视为了自己人。
夜色渐深,宫门落锁的鼓声远远传来。
“我该走了,殿下。”
陆羽起身,准备告辞。
太平脸上的笑意淡了些,眼底闪过一丝不舍。
她没有挽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样子刻进心里。
“把玉佩收好,贴身戴着。”
她轻声嘱咐,像一个叮咛丈夫远行的妻子。
“臣省得。”
陆羽掀开车帘,正要下车,太平却忽然又叫住了他。
“陆羽。”
他回头,只见太平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她走到他面前,车厢狭小,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
她仰起头,那双醉意朦胧的凤目里,映着他一个人的倒影。
“母后今晚……其实很高兴。”
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为她拔了阿尔坦这根刺,又主动接下征服突厥这块烫手的山芋,让她看到了你的忠诚,也看到了你的价值。
这比你立下一百件功劳,都让她安心。”
陆羽心中一动。
“所以,放手去做。”
太平伸出双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略有些凌乱的衣领,指尖冰凉,动作却无比温柔,“不管你要做什么女王,还是什么雄鹰,都给本宫漂漂亮亮地做成了。
让朝堂上那些老东西看看,我太平的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国!”
她的话语里,带着不容置疑的骄傲与期许。
她要的,不仅仅是他的忠诚,更是他的功绩。
他的荣耀,便是她的荣耀。
陆羽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郑重地点了点头。
“臣,遵命。”
他转身下车,不再有片刻的停留。
冰冷的夜风迎面吹来,驱散了满身的酒气与暖香,也让他的头脑瞬间清醒。
马车缓缓驶离,那盏悬挂的宫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温暖的弧线,渐行渐远。
陆羽站在原地,摊开手掌,月光下,那枚“栖梧”
玉佩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散着温润的光泽。
他能感觉到,这枚玉佩与自己神魂之间,建立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一边,是太平公主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庇护,是扎根于长安这片权力中枢的“梧桐枝”
。
另一边,是阿史那·朵颜献祭一切的狂热与忠诚,是即将扬帆起航,征服整片草原的“联盟”
。
一个安稳,一个凶险。
一个如港湾,一个如怒海。
而他,陆羽,既要成为港湾里最挺拔的那棵树,也要做那片怒海之上,唯一的王。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宫墙的阴影里闪出,悄无声息地跪倒在陆羽身后。
是之前那名内侍官。
“陆大人。”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一切都已备妥,按照您的吩咐,用的是运送泔水的密道。
随时可以……送那位上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