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殿内,烛火摇曳,将武则天的影子投在背后的墙壁上,如同一尊俯瞰众生的神只。
“那与废太子贤相比,他又如何呢?”
这个问题,像一柄无形的冰锥,穿透了所有伪装和客套,直抵陆羽的肺腑。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殿内的墨香和龙涎香,都带上了一丝血腥的铁锈味。
这是一个陷阱,一个由无数前人鲜血浇筑而成的绝命陷阱。
说李旦强过李贤,是为李旦树敌,更是将自己推上“拥立新主”
的断头台。
说李旦不如李贤,等于承认自己眼光拙劣,投资了一个废物,那他之前对李旦的所有“心理疏导”
和“开阔心胸”
都成了笑话,更显得他别有用心。
而无论怎么评价李贤,都是在触碰这位母亲心中最深、最痛,也最狠厉的那道伤疤。
陆羽的后心,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能感觉到,武则天那看似随意的目光,实则像最精密的猎鹰,锁定了他的每一次心跳,每一个呼吸的起伏。
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度运转,【大势推演】的技能在疯狂消耗着他的心神。
他推演的不是天下,而是眼前这个女人心中的那片,比万里江山更难测的深渊。
她问的不是李贤与李旦的优劣。
她问的是,忠诚。
她问的是,价值。
她问的是,他陆羽,究竟是一把能为她所用的刀,还是另一颗会反噬自身的棋子。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响,敲打着陆羽的神经。
他没有立刻回答。
他躬下身,深深一揖,动作缓慢而郑重,仿佛带着千钧之重。
“回禀天后,臣,不敢比,亦不能比。”
武则天的凤目微微眯起,没有说话,只是端起了那杯早已失了热气的茶,静待他的下文。
这反应,在陆羽的预料之中。
一个“不敢”
,是为臣本分;一个“不能”
,则是他要展开的论点。
“废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文采风流,光华夺目,犹如一柄出鞘的绝世宝剑。”
陆羽的声音,沉稳而清晰,回荡在空旷的书房里。
他没有回避,反而先是给予了李贤一个极高的评价。
这出乎了武则天的预料,她端着茶杯的手,停顿了一瞬。
“宝剑锋利,可开疆拓土,可斩将夺旗,光芒万丈,令人心折。”
陆羽抬起头,迎上武则天的目光,眼神清澈,不带一丝谄媚或畏惧,“然,剑有双刃,既可伤人,亦能伤己。
剑有其锋,亦有其傲。
它渴望被执掌,却也渴望着饮血。
若执剑之人与剑心意不合,则剑鸣不止,终有一日,或会反噬其主。”
他说的,是李贤的才华,也是李贤的悲剧。
他没有说一个“反”
字,却将李贤的野心与威胁,描绘得淋漓尽致。
武则天眼中的审视之色,渐渐被一丝复杂的追忆所取代。
她想起了那个才华横溢、却也日益桀骜的儿子,想起了《黄台瓜辞》中那泣血的哀鸣。
陆羽的话,精准地刺中了她心中那根名为“母爱”
与“权欲”
交织的刺。
看到她神情的变化,陆羽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
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温润平和。
“至于豫王殿下……”
他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仿佛洞悉了一切的了然,“若说废太子是剑,那豫王殿下,便是一块上好的璞玉。”
“玉?”
武则天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
“是。”
陆羽肯定地回答,“玉,温润内敛,不露锋芒。
它不能杀敌,不能陷阵。
它的价值,不在于征伐,而在于承载。”
“承载?”
“承载德行,承载孝道,更承载……天命正统。”
陆羽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千钧,“宝剑,人人可见其锋,人人欲夺之。
而璞玉,藏于石中,非有大智慧、大毅力的巨匠,不能识,不能雕。”
他向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武则天,语气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敬佩与……“忠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