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费力地睁开眼,浑浊的眼珠打量了她一下,随即出一声沙哑的冷笑:“黄毛丫头,别在这里碍事。
想看热闹,去别处看去。”
他显然是把她当成了那些来看稀奇的富家小姐。
糜环没有生气,她只是默默地打开竹篮,取出干净的麻布、一小罐清水和一罐淡黄色的药膏。
“可能会有点疼,您忍着些。”
她没有再征求同意,伸出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就要去解那块脏污的破布。
“你干什么!”
老者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想缩回腿,却因为剧痛而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
他恶狠狠地盯着糜环,“滚开!
老子的腿,烂了也用不着你假好心!”
糜环的手在半空中顿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着老者那双充满敌意和痛苦的眼睛。
那双眼睛,让她想起了前几天那个无助的自己。
她没有退缩,反而将篮子里的清水和麻布往前递了递,用一种近乎固执的、轻柔的语气说:“我知道疼,也知道您不信我。
可是,再不处理,您这条腿就真的保不住了。
我只想让您……不那么疼。”
她的声音很软,像一缕羽毛,轻轻拂过老者那颗早已被苦难磨得坚硬如铁的心。
老者愣住了。
他看着少女那双清澈见底、没有一丝嫌恶与不耐的眼睛,看着她那双捧着清水、微微颤抖却依旧稳定的手,那句到了嘴边的“滚”
字,不知为何,竟再也骂不出口。
僵持了片刻,老者终于像是泄了气一般,粗重地喘息了一声,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她。
这是一种默许。
糜环心中一喜,立刻小心翼翼地动手。
当那块黏着脓血的破布被一点点揭开,露出下面更加可怖的伤口时,一股浓烈的腥臭扑面而来。
糜环的胃里再次翻腾起来,但她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硬是把那股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她用干净的麻布蘸着清水,一点一点地,将伤口周围的污物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冰凉的清水触碰到炎的伤口,老者的身体猛地一颤,喉咙里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对不起,弄疼您了。”
糜环立刻停下动作,声音里带着歉意。
老者没有说话,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继续。”
糜,环这才继续手上的动作。
擦拭,上药,包扎。
她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有几缕丝被汗水浸湿,贴在脸颊上,让她显得有些狼狈。
但她的神情,却专注得像一个从业多年的老医工。
当最后一块干净的麻布被系好时,她已经累得手指都在抖。
“好了。”
她长舒了一口气,对着老者露出了一个有些疲惫的笑容。
老者缓缓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包扎得整整齐齐的小腿,又看了看糜环那张沾着灰尘却依旧明净的脸,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嘴唇动了动,许久,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干涩的字。
“……谢了,丫头。”
这声“丫头”
,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敌意与隔阂。
糜环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笑容,也变得格外灿烂。
她觉得,这比听到任何赞美的话,都让她开心。
这个小小的插曲,像一颗石子,在死水般的安置点里,激起了一圈圈涟漪。
所有人都看到了这一幕。
他们看到了那个富家小姐,是如何不嫌脏、不嫌臭地为一个素不相识的老头子处理流脓的伤口。
他们看到了她脸上真切的关切,和那份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温柔。
当门口的药终于熬好,侍女们端着一碗碗黑乎乎的汤药走进来时,再也没有人投来怀疑或抗拒的目光。
一个接着一个,糜环耐心地为他们处理伤口,喂他们喝药。
她的话不多,有时只是一个安抚的眼神,一个轻拍肩膀的动作,但那份温柔,却像一缕冬日里最暖的阳光,照进了这些绝望者早已冰封的心里。
她让那些受伤的人知道,自己没有被放弃。
她让那些生病的人感到,自己还在被当成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