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与困惑,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几分久违的、属于她年轻时的蛮横与不讲理:“因为我突然想找你麻烦了,不行吗?”
她歪了歪头,眼神中竟闪过一丝少女般的狡黠,虽然那狡黠沉淀在皱纹与风霜里,显得格外突兀与……心酸。
王老郎中看着她这副模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那个骄纵任性、却又明艳动人的女子。
他心头一软,随即又被巨大的荒谬感和岁月的无力感所淹没。
他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长辈般的无奈与规劝:“莫要再说这等孩子气的话了。
我们都到了这个年纪,大半截身子快入土的人,何必再像年轻时那般……胡闹。”
“胡闹……”
妇人重复着这两个字,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与感慨。
她轻轻摩挲着茶杯冰凉的边缘,声音飘忽起来:“是啊……都这个年纪了。
自从我们上次……真正面对面相见,快过去三十年了吧?”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王汝贞的心上。
三十年。
多么漫长而残忍的数字。
足以让青丝成雪,红颜枯骨,让沧海变作桑田。
王老郎中的呼吸骤然一窒,胸腔里那股被强行压制的、关于背叛、关于决裂的愤怒与痛楚,再次汹涌地翻腾起来,几乎要冲破他理智的堤坝。
他的手指用力抠紧了茶杯,指节泛出青白色。
但他终究还是再一次强行按捺住了。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沧桑:“都过去那么多年了……陈年旧事,何必再提。”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回避。
妇人看着他极力隐忍的样子,没有再逼迫。
她只是静静地、深深地凝视着他,仿佛要将他的模样,连同这四十年的隔阂与此刻的隐忍,一同刻进灵魂深处。
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彼此沉重的心跳声清晰可闻。
就在这时,一缕清冷的月光,恰好穿透了黎明的微熹,透过半开的窗棂,如同舞台的追光,静静地洒在妇人的侧脸上,勾勒出她清晰而柔和的轮廓,也照亮了她眼中那份奇异的光芒。
她看着他,忽然微微地笑了。
那笑容不再带有任何尖刺、嘲讽或伪装,而是一种近乎透明的、带着诀别意味的平静与温柔。
然后,她轻轻地,用一种仿佛在谈论明日天气般的寻常口吻,缓缓说道:
“任之,我快要走了。”
“走”
字,在她轻柔的语调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关于死亡的冰冷重量,沉甸甸地砸在了王汝贞的心上,也砸在了屏息偷听的秦月娥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