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没落下啥毛病吧?”
问出这句话,她心中忐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仍用布带固定的左肩上。
林安抬眼看向她,目光在她依旧泛红的眼眶和略显憔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心中微微一涩。
他摇了摇头,语气缓和了些:“已无大碍,劳秦掌柜挂心。”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继续道,“倒是林某,该多谢秦掌柜那日的担忧。
还有……前几日我去镇衙牢房时,听闻秦掌柜曾去济世堂探望,可惜未能遇上,未能及时当面致谢,实在失礼。”
听他主动提起这个,秦月娥脸颊更热,心里那点小委屈好像被这句话轻轻抚平了一些。
她连忙摆手,带上了点客栈里的爽利劲儿:“林先生太客气了!
这有啥好谢的!
咱们街坊邻居的,互相惦记不是应该的嘛!
再说了,你也是为了镇上才……”
她话到嘴边,又把“涉险”
二字咽了回去,转而问道,“那些……那些盗墓贼,后来怎么样了?都……判了吗?”
林安见她不再纠结于探望之事,心下稍松,便顺着她的话答道:“犯已伏法,余者皆判流放三千里。”
他想起张奎,语气平淡地补充了一句,“其中那个受伤的,叫张奎的,倒也……不算全然泯灭良知。
临行前,还记挂着家中体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
他并未多说细节,只简单提了这么一句。
然而,或许是此刻夕阳正好,溪流潺潺,气氛不似平日那般紧绷;又或许是刚刚那一摔,摔掉了些故作镇定的外壳;再或许,是积压在心底太久的疑问与情感,终于到了无法抑制的边缘。
林安难得地,就着这个话题,多说了几句关于流放之刑的严苛,关于边陲之地的苦寒,语气中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对命运无常的淡淡感慨。
他侃侃而谈,侧脸在夕阳的金辉下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望着流淌的溪水,似乎透过水面看到了更远的地方。
秦月娥在一旁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的目光描摹着他的眉眼,他的鼻梁,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没什么血色的嘴唇。
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见了,却又好像隔着一层纱,模糊不清。
她能清晰地看到的,是他此刻沉浸在叙述中的侧影,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沉静,那份偶尔流露出的、仿佛历经世事的疏离感。
手肘和膝盖的擦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比起此刻内心的翻腾,那点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文先生的话语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与他此刻温和的叙述、与他身上那份挥之不去的谜团交织在一起。
一种巨大的、混杂着心疼、不安、委屈和某种豁出去的冲动,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暖金色的光芒笼罩着他们,却驱不散秦月娥心中越来越浓的凉意。
她的眼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视线开始模糊。
看着他依旧平静的侧脸,那个压在心底许久的问题,如同挣脱了枷锁的困兽,猛烈地撞击着她的胸腔。
“林先生……”
林安正说到流放途中可能遇到的艰险,被这声带着哽咽的、异常轻柔的呼唤打断。
他停下话语,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女子。
只见秦月娥仰着头,眼眶通红,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没有让它们掉下来。
夕阳的光线在她湿润的眼中折射出破碎而脆弱的光芒。
她望着他,那双平日里明亮泼辣的眸子,此刻盛满了忐忑、挣扎和一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清晰地、缓慢地问道:
“你……你并不是……从沧州水患逃难过来的吧?”
这句话,如同惊雷,猝然炸响在潺潺的溪水声与温暖的夕阳里。
林安脸上的平静瞬间凝固,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他看着眼前这个泪眼婆娑、却倔强地直视着他的女子,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试图维持的伪装,在这一刻,仿佛都失去了意义。
空气仿佛凝固了。
只剩下溪水不知疲倦地流淌,以及秦月娥那带着哭腔的疑问,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回荡,等待着那个或许会改变一切的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