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月娥那句石破天惊的问话,如同将一块烧红的烙铁掷入了冰冷的溪水,瞬间蒸腾起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林安脸上那惯常的平静如同冰面般骤然裂开,瞳孔微缩,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更汹涌的情绪堵了回去。
然而,没等他组织好语言,没等他编织出又一个半真半假的托词,秦月娥自己却先崩溃了。
那压抑了太久、积攒了太多的委屈、恐惧、担忧和爱恋,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倾泻而出。
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几乎语无伦次:
“我……我第一次在客栈门口见到你,就知道……就知道你跟其他人不一样!
你不是普通的落难书生,更不是寻常的走方郎中!
你站在那里,哪怕衣衫旧了,哪怕风尘仆仆,那通身的气度……我,我开客栈这么多年,南来北往的人见得多了,我不会看错的!”
她抬起泪眼,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透过他那双深邃却总是藏着秘密的眼睛,看到底:“后来……后来跟你相处,你说话,你看事情,你懂的那么多……哪里像个沧州水患逃难来的普通流民?镇上的人都说赵捕快英勇,独斗群匪……是,赵捕快是好人,是厉害!
可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清楚,那天晚上你能活着回来,绝对不是因为运气好,更不仅仅是因为赵捕快!
是你!
是你身上那些我不知道的、让你必须躲到我们这清水镇来的东西,才让你……才让你差点把命都丢在山里!”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要将那颗因为后怕而一直揪紧的心掏出来给他看:
“郑捕头……郑捕头前些日子,特意找机会提醒我,让我……不要与你走得太近,说你不是池中之物,说你这潭水太深……文先生,文先生也苦口婆心地劝我,让我想清楚,问我是不是真的了解你,问我知不知道跟着你可能要担惊受怕,可能……可能连安稳日子都过不成!”
“我知道!
我都知道!”
她几乎是喊了出来,泪水模糊了视线,“我知道你有秘密,我知道你来历不凡,我知道靠近你可能会有麻烦!
可是……可是我管不住我自己啊!”
她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助和痛苦,仿佛在陈述一个无法挣脱的诅咒:“我就是忍不住想你……看到新茶上市想给你留一罐,听到雨声担心你有没有带伞,算账算到深夜,会想着你是不是也在灯下看书……特别是那天晚上,我看着赵捕快背着你,你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地回来……我……我当时就觉得,我的心好像也跟着你不跳了……我看着你那个样子,我甚至……我甚至想过,要是你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我……”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那个“陪你一起去”
的念头太过惊世骇俗,也太过沉重,她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那份决绝的意味,却清晰地传递了出来。
然而,现实的枷锁立刻勒紧了她的喉咙,让她从那种绝望的冲动中清醒过来,带来了更深的痛苦和自责:
“可是……可是文轩怎么办?他是我弟弟,我答应过爹娘要照顾好他的……客栈里的大家怎么办?孙婆婆,文先生,还有那么多靠着客栈吃饭的伙计……还有……还有我爹娘留给我的这间客栈……我……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
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被巨大的矛盾撕扯得摇摇欲坠。
她看着林安那张依旧复杂沉默的脸,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和自我厌弃涌了上来。
她猛地低下头,用手背胡乱地擦着眼泪,声音变得嘶哑而疏离:
“对不起,林先生……是我……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是我自己没用,控制不住心思……给你添麻烦了,打扰到你了……我,我先走了。”
说完,她根本不敢再看林安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瞬都会彻底瓦解。
她猛地转身,就要像逃离瘟疫一样,逃离这个让她失控、让她痛苦、也让她无比眷恋的人。
然而,就在她转身迈出第一步的瞬间——
一只温热而有力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猛地从后面抓住了她的手腕!
秦月娥浑身剧震,脚步瞬间被钉在原地。
那突如其来的触碰,像一道电流窜遍全身,让她所有的动作和思绪都停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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