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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顿住,赤红的眼睛惊惶地看向炕上——母亲被这动静惊扰,又痛苦地咳嗽起来,身体蜷缩得更紧。
铁牛眼中的火焰瞬间熄灭,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恐惧。
他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巨大的身躯颓然地、无声地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
肩头剧烈地起伏着,却不敢再出丝毫声响,只是死死咬住嘴唇,一丝咸腥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
家徒四壁。
环顾四周,除了土炕、破席、一张瘸腿的矮桌和墙上那张旧弓,再无长物。
连灶房那口破铁锅,都早在前年为了抵税换成了破水缸残片。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越收越紧。
就在这死寂的绝望中,一阵刻意压低的议论声透过土墙的缝隙钻了进来,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
“嘿,听说了吗?周家庄的周少爷,周平安,在招护卫了!”
“真的假的?周家仁义,工钱肯定不少!”
“那还有假?我表兄在周家做长工,消息准得很!
听说就明天一早,在府门外头设了场子,要考校功夫力气呢!”
“哎呦,这可是条活路啊!
咱也去碰碰运气?”
“就你?省省吧!
听说周少爷要的是真能打能抗的硬手,可不是去混饭吃的……”
护卫!
周少爷!
周平安!
上次砍柴路过周家庄,那个晨起跑步,开了仙智的周少爷?
这几个词像带着火星的烙铁,狠狠烫在铁牛那几乎麻木的心上。
他猛地抬起头,黯淡的眼中骤然爆出骇人的光亮!
那光亮如此炽烈,仿佛要穿透这破屋的黑暗。
他几乎是扑到炕边,巨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
他伸出那双能生裂虎豹的大手,无比轻柔地、颤抖地握住母亲那只枯瘦冰凉的手,仿佛捧着世间最脆弱的珍宝。
“娘!
再忍忍,会好的!”
次日天还未亮,今天是周家选护院的日子了!
铁牛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迸出来的。
“您等着!
等着儿子!
我一定……一定弄到钱!
一定救您!
等我!”
话音未落,他猛地站起身,巨大的身影在狭小的屋内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不再看炕上气息奄奄的母亲一眼——那一眼足以让他刚刚凝聚的勇气溃散。
他抓起墙角那件同样破旧、根本不足以抵御严寒的夹袄,胡乱套在身上,用一根草绳死死勒紧腰身。
他像一头嗅到血腥的孤狼,轻轻推开了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然后决绝地冲出了门外。
铁牛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无数冰针扎进肺腑,却奇异地压下了心头的灼痛。
他辨明方向,迈开两条如同巨柱般的长腿,奔跑起来动作竟出奇地迅捷,与那魁伟如山的身躯形成强烈的反差。
寒风在他耳边呼啸,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挣扎前行的活物。
每一步落下,都出沉闷的“咚咚”
声,尘土飞扬。
铁牛像一头沉默而倔强的巨熊,朝着周家庄的方向,起了一场关乎生死的冲锋。
最终迎来了希望,看着琉璃管的药物,看着眼前母亲的好转,铁牛的心终于踏实了,不禁喃喃自语。
“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