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外,是满地哀嚎的山匪和冰冷的雨水。
拒马内,周平安负手而立,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眼神平静无波,仿佛眼前的一切厮杀都与他无关。
王瞎子站在他身侧,那只浑浊的独眼,透过雨幕,看着粮仓方向那因生石灰遇水剧烈反应而升腾起的、与雨水格格不入的白色热气。
又看看正厅后门那渐渐熄灭但依旧浓烟滚滚的秕谷堆,再听听猪圈迷阵里传来的、如同屠宰场般的声响。
他那张被岁月和苦难刻满沟壑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了一下。
没有恐惧,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冰冷的了然。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身旁这个身形挺拔、在腥风血雨中指挥若定的少年。
雨幕模糊了视线,但少年那沉稳如山、杀伐决断的气势,却如同烙印般刻进了王瞎子的心底。
这哪里是玩闹啊?
这是将战场搬到了家门口,把最普通的农具化作了杀人的利器,把地形和人心算计到了骨子里呀!
这不是小聪明,这是刻进了骨髓、融入了本能的兵家杀伐之道!
王瞎子那只按在门柱上的粗糙大手,五指缓缓收拢,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白。
他浑浊的独眼中,那最后一丝旁观者的冷漠,终于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是震撼,是认可,更是一种尘封已久的、对真正强者的敬意。
雨势渐歇,天色微明。
弥漫的硝烟和血腥气被雨水冲淡了些许。
猪圈迷阵的入口处,最后几个浑身是血、眼神涣散的山匪被家丁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来,和拒马外那些受伤被俘的山匪一起,被结实的麻绳捆成一串,如同待宰的牲口,扔在泥泞的院子里。
哀嚎和呻吟声低弱了许多,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恐惧。
周平安披着蓑衣推开拒马,缓步走到院子中央。
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下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目光落在那个被沈砚用钩镰枪燎伤裤腿、此刻被五花大绑、满脸血污和怨毒的山匪头目身上。
那山匪头目挣扎着抬起头,看到周平安,眼中爆出刻骨的恨意,嘶声咒骂!
“周平安!
你……你等着!
黑风岭不会放过你的!
大当家,会把你碎尸万段!”
周平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不起丝毫波澜。
他微微俯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俘虏和所有周家人的耳中:
“我说过!”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开智宴,不会耽误。”
“这个头目留下,其他都宰了!”
话音落下,整个院子一片死寂。
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嗒嗒声,和俘虏们粗重恐惧的喘息。
周平安直起身,不再看那些寂静后又出哀嚎的俘虏,目光投向东方天际那抹即将撕破黑暗的鱼肚白。
他转身,走向正厅主位那把宽大的太师椅,稳稳地坐了下去。
王瞎子站在门廊的阴影里,看着周平安坐在主位上那沉稳如山岳的背影,又看了看满院子那些由锄头、竹筛、生石灰、秕谷……
这些最卑微之物改造而成的“杀器”
,以及被它们彻底击溃、待宰的山匪。
他那布满风霜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个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干涸大地裂开的一道缝隙。
浑浊的独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灼热的决断。
这小子,真是把兵书战策、杀人见血的本事,都刻进骨头缝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