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从她喉咙里迸出来。
“小艾——!”
她疯了一样扑过去捡起手机,手指颤抖得不成样子,一遍又一遍地重拨那个陌生的号码。
无法接通。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不……不……不会的……”
吴惠芳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华贵的家居服被泪水浸湿,平日里保养得宜的面容,此刻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
女儿最后的哭喊,那句“因为侯亮平的事”
,像魔咒一样在她脑中盘旋。
侯亮平!
是了,都是因为他!
巨大的恐慌和绝望攫住了她。
她顾不上穿鞋,赤着脚,连滚带爬地冲向二楼的书房。
书房的门紧闭着。
“正国!
钟正国!”
她用拳头疯狂地捶打着厚重的实木门,声音凄厉,“你快开门啊!
出事了!
我们女儿出事了!”
门“吱呀”
一声开了。
钟正国穿着一身深色睡袍,眉头紧锁,脸上带着被打扰的不悦。
他看着妻子披头散、涕泪横流的模样,沉声斥道:“像什么样子!
大半夜的,鬼哭狼嚎什么?”
吴惠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她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女儿……我们的女儿,小艾……她在汉东,被绑架了!”
钟正国瞳孔猛地一缩。
但他久居高位,早已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
他扶住摇摇欲坠的妻子,声音依旧沉稳,只是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你冷静点,把话说清楚。
什么叫被绑架了?”
“是她……是小艾亲自打来的电话!”
吴惠芳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她说……她说她被抓了……是因为亮平……最后我听到她尖叫……电话就断了……再也打不通了……”
“如果……如果小艾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钟正国,我告诉你,我也不活了!”
“侯亮平!”
钟正国缓缓吐出这三个字。
不再是那个亲切的女婿称呼,而是像在咀嚼仇人的名字。
那股强行压制的冷静,在听到“因为侯亮平”
这几个字时,彻底崩碎。
滔天的怒火,从他心底轰然升起,瞬间席卷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不是一个轻易动怒的人,但此刻,他只觉得血气直冲头顶。
“啪!”
书房里那支他最心爱的,钟小艾从国外带回来的定制钢笔,被他生生捏成了两段。
“让她给我滚!
有多远滚多远!”
钟正国把钟小艾送给他的钢笔扔进了垃圾桶。
吴惠芳被他身上骤然爆出的戾气吓得止住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
钟正国的脸,阴沉得能滴下水来。
他没有大吼大叫,可书房里的空气,却被抽干了,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这个侯亮平!
真是闯下了滔天大祸!
他以为他是谁?
一个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跑到汉东那个龙潭虎穴去逞英雄?
不知天高地厚!
现在好了,火烧到自己身上来了!
不,是烧到了他钟家的命根子上!
还有自己的女儿!
这个不省心的东西!
钟正国的怒火,同样分了一半给钟小艾。
他早就告诫过她,不要去汉东!
汉东的水太深,不是他们这种家庭应该搅和进去的。
可她不听!
为了那个不着四六的丈夫,竟然把自己也赔了进去!
愚蠢!
糊涂!
他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书桌上,出一声闷响。
“她还要把我拉下水吗?”
“愿意去汉东,你去救你的宝贝女儿,别来求我!”
他们结婚三十六年,钟正国一直对她百依百顺。
她第一次见到钟正国如此大的火。
此时,她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逼迫丈夫前往汉东救女儿女婿。
京州武装部,禁闭室。
冰冷的墙壁,铁铸的门,空气里弥漫着尘土与霉味混合的沉闷气息。
侯亮平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皮鞋底在水泥地上摩擦出单调而焦躁的声响。
他一点也不担心。
这里是武装部,不是什么黑监狱。
他们不敢把他怎么样。
他只是烦躁。
他烦躁于这群人的愚蠢和短视,竟然敢把他关起来。
他,最高检反贪总局的侦查处长,手持尚方宝剑的京官,下来查案的,竟然被当成了犯人。
滑天下之大稽!
不过,这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