响起,瞬间淹没了蝉鸣。
所有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唰”地投向主席台左侧的台阶入口。那里,一个穿着干净蓝色校服的身影出现了。是“林晓”。她步履沉稳,一步步走上主席台中央。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挺拔的身姿和沉静的侧脸。她走到立式麦克风前,站定,目光沉静地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那份从容,那份仿佛天生就该站在聚光灯下的气场,让台下瞬间安静下来。
麦克风将她清越而坚定的声音放大,清晰地传遍操场的每一个角落:
“我宣誓!”
台下近千个喉咙立刻被点燃,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回应,汇成一股震耳欲聋、直冲云霄的声浪:“我宣誓!”
“林晓”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引领着这巨大的声潮:“以青春之名,奋战百日!”她的右手紧握成拳,有力地举过肩头。台下,千只手臂齐刷刷举起,如同整齐划一的蓝色森林瞬间拔高:“以青春之名,奋战百日!”
“不负韶华,只争朝夕!”
“不负韶华,只争朝夕!”
“铸就辉煌,金榜题名!”
“铸就辉煌,金榜题名!”
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紧绷的心弦上。数千道目光狂热地追随着台上那个领誓的身影。在震天的声浪和灼热的阳光下,没有人会去怀疑台上那个人的身份。她就是林晓,实验一班的太阳,此刻正燃烧着自己,点燃所有人最后的疯狂。她的宣言无可挑剔,每一个停顿,每一个重音,都恰到好处,完美得如同排练过千百遍。阳光在她身上跳跃,她整个人仿佛都在发光,是这压抑百日里唯一被点燃的火炬,短暂地驱散了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霾。
震耳欲聋的誓言声浪终于停歇,余音还在操场上空嗡嗡作响,带着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人群开始松动,像退潮的海水,嗡嗡的议论声逐渐取代了刚才的整齐划一。班主任李老师抹了把额头的汗,心头一块石头落地。林晓的表现堪称完美,没出一点纰漏。他下意识地在散开的人群中搜寻那个熟悉的身影,想拍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目光扫过实验一班的队列,没有。又扫过旁边几个班,依然没有看到林晓。
一丝疑惑爬上心头。她下台后应该直接回班级队列才对。李老师皱起眉,掏出手机,拨通了林晓的电话。听筒里传来单调而漫长的忙音,无人接听。他心里的那点疑惑瞬间放大成了不安。
“王梓,”李老师喊住旁边一个班干部,“看见林晓了吗?”
“林晓?”那学生愣了一下,指指主席台方向,“她不是刚下来吗?可能……去洗手间了?”
李老师的心沉了下去。他快步走向主席台后方,那里空无一人。他又折向通往教学楼最近的一个侧门。汗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来,黏腻的感觉让他更加烦躁。推开教学楼沉重的玻璃门,喧闹瞬间被隔绝在身后,楼里异常安静,只有他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响。午后的阳光透过高窗斜射进来,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光柱,光柱里尘埃飞舞。
一种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李老师几乎是跑了起来,皮鞋跟敲击水磨石地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他冲向三楼尽头,那里有一间堆放体育器材的备用教室,平时很少有人去。他记得誓师大会开始前,林晓似乎说过要去那里最后默背一遍稿子。
教室门虚掩着。李老师猛地推开。
“林晓?”
声音卡在喉咙里。
浓烈的血腥味,像一只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他的鼻腔和脸上。
午后的阳光从高高的窗户斜射进来,被灰尘切割成浑浊的光柱,其中一束,正正地、无情地打在地上那个蜷缩的人影身上。
是林晓。
她仰面躺着,眼睛空洞地大睁着,凝固着最后一刻的惊愕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平日里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凌乱地散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她身上那件崭新的、为了誓师大会特意换上的蓝白校服,前襟被染成了一片刺目的暗红。一把美工刀——那种学生常用的、薄而锋利的刀片——深深地、决绝地嵌在她纤细脆弱的脖颈里,只留下一个黑色的塑料刀柄,像一只丑陋的昆虫死死叮咬在那里。更多的、粘稠发黑的血从刀口周围蔓延开来,在地板上洇开一大片令人作呕的图案,边缘已经开始凝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