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再次洞开的瞬间,他看见走廊墙壁上嵌着无数具人体标本,他们的脊椎被抽离成晶莹的玻璃管,里面漂浮着发光的神经元突触。某具标本的胸腔里还跳动着机械心脏,齿轮咬合的声响与他的脚步声形成诡异的二重奏。
“您已抵达天堂代售处。“电子屏闪烁着蜂蜜色的光晕,“请选择您永恒的居所。“
水晶吊灯突然迸裂,千万片棱镜如暴雨倾泻。他在飞溅的玻璃渣中看见自己的瞳孔分裂成复眼结构,每只眼睛都映出不同的未来:在某个未来里他成为博物馆穹顶的彩绘玻璃,在另一个未来里化作地铁隧道里游荡的磷火。当某块棱镜碎片割破手掌时,流出的血液竟凝结成半透明的硅晶体,折射出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剪影。
防火门在此刻轰然闭合,将他与那些悬浮的棱镜隔绝。回旋的电梯井深处传来悠长的叹息,像是上古巨兽沉眠时的震颤。液晶屏开始融化,滚烫的塑料液体勾勒出DNA双螺旋的图腾,那些碱基对正在缓慢重组,组成他看不懂的古老箴言。
当轿厢终于停稳时,应急灯显示着B18的幽蓝数字。他踩在某种胶状物上,每步都会留下发光的足印。走廊两侧的防火门渗出淡金色雾气,门缝里传出管风琴与电子合成器的合奏,那旋律让他想起童年见过的老式电影放映机,转动的胶片总会在某帧画面卡住,让火焰中的马匹永远定格在腾空跃起的瞬间。
最深处的房间没有门,只有十二面棱镜组成的光廊。当他踏入镜面的刹那,所有镜像突然开始逆向行走——那个穿白大褂的自己正将针管刺入太阳穴,戴金丝眼镜的自己正在撕碎并购合同,浑身缠满绷带的自己则在往静脉注射液态氮。所有镜像的瞳孔都在渗血,他们的嘴唇开合着吐出相同的音节,只是唇形分明在说:“欢迎回家。“
液晶屏在此刻恢复显示,猩红的数字定格在B0。通风口突然喷涌出带着檀香的冷雾,雾气中浮现出无数悬浮的金属书页,每片金属都镌刻着发光的文字。当他伸手触碰最近的页面时,整层楼的镜面突然开始渗出黑色黏液,那些液体汇聚成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他永远无法解读的符号——那图案既像旋转的银河系,又像人类大脑的沟回,更像是某种尚未命名的致命病毒。
当最后一块镜面崩解成液态汞时,他终于看清地板上浮现的血色字迹。那些文字正在缓慢重组,组合成他此刻最清晰的认知:所有向上的阶梯都通向更深的地下室,所有向前的道路都会折返成环形的牢笼。电梯井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某种古老的存在正顺着钢丝绳爬上来,它的鳞片刮擦着轿厢四壁,奏响的音阶恰好对应着碳基生命体的基因序列。
他站在融化的黄金与凝固的沥青之间,终于明白这趟旅程的本质不过是永恒的轮回。当第一滴液态汞渗入鞋底时,所有镜像突然齐声高唱,他们的歌声让墙壁上的消防喷淋头开始喷洒液态氮。在蒸腾的寒雾中,他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分裂成无数个量子态,每个分身都在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将那枚银币塞进自动贩卖机的投币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