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档案,终端发出的轻微操作声,像是一道无形的鞭子,催促着他。
修正,不是简单的删除。
这门艺术,需要耐心,需要技巧,更需要一种冷酷的“客观”。你需要像一个最高明的外科医生,精准地切除病灶,同时小心翼翼地缝合伤口,不留痕迹。你要修改他的行为记录,抹去他的影响力,将他从所有关联事件中剥离出去。有时,你需要将他塑造成一个懦夫,一个叛徒,一个精神失常者;有时,你需要让他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最困难的部分,是处理那些“余波”——那些因为他而产生的思想、诗歌、歌曲,甚至是某个街角的涂鸦。这些无形的“病毒”更具传染性,需要更细致、更隐蔽的清除。
张君雅调出艾略特的一次公开演讲记录。激昂的语句,热烈的掌声,背景中模糊的人群面孔……这一切都需要被“净化”。
他开始操作。首先,修改演讲文本。将那些充满力量的号召,替换成怯懦的犹豫和空洞的口号。然后,调整影像。降低他声音的音量,模糊他的面部表情,让他看起来显得疲惫而空洞。接着,是音频处理,加入刺耳的杂音,打断他的逻辑,让他的话语变得混乱而不可信。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制造“替代”记录。插入一些“同期”发现的其他“无关紧要”的事件,稀释他的存在感。或者,干脆虚构一个更“符合主流价值观”的、在差不多时间点“意外身亡”的年轻人,将他的一切痕迹都嫁接到这个虚构人物身上,完成最终的“偷天换日”。
整个过程需要高度的专注和精确。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在未来的某个时刻被“稽查司”的探员嗅到不和谐的气息,那将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张君雅一丝不苟地进行着操作。他的动作流畅而熟练,仿佛在进行一种枯燥的仪式。屏幕上,那个曾经燃烧着火焰的形象,正在一点点褪色,变形,最终变得模糊不清,面目全非。
而就在他旁边的隔间里,江忘川的处理方式却截然不同。
江忘川不喜欢这种琐碎的、如同绣花一般的修改。他更倾向于使用“大笔刷”,干净利落地抹去。他认为,过多的细节修补反而容易留下破绽。他的哲学是:让不存在的事物,彻底地、毫不留情地不存在。
“编号917,处理c区档案,时间段:‘火石战争’后期,无关人物:‘平民代表’某某某。”
江忘川甚至没有去看那段影像。他只是调出相关的数据库条目,手指在几个特定的控制节点上飞快地点过。没有影像处理,没有音频修饰。他直接修改了该人物的出生记录,将其设定为在战争爆发前就已经因为一场“意外事故”夭折。然后,他用一个简单的指令,将所有提及此人名字的公开记录,从新闻报道到私人日记,从学术论文到街头涂鸦,进行了地毯式的、彻底的“清洗”。
这种操作速度快得多,也“干净”得多。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从未有过他那微不足道的、在历史长河中溅起一丝涟漪的存在。
屏幕上,关于“某某某”的所有信息,都变成了一片空白。不是被删除,而是被“格式化”,仿佛那段数据从未被写入过。
江忘川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了眼睛。他不喜欢思考这些被抹去的人究竟是谁,他们有着怎样的故事。对他来说,他们只是数据流中的噪音,清除噪音是他的职责,仅此而已。他害怕思考,害怕那种深入骨髓的虚无感。他宁愿活在一个清晰、明确、非黑即白的世界里,哪怕这个世界是虚假的。
只有偶尔,在处理那些特别“棘手”的档案时,他的内心才会泛起一丝微澜。
比如,有一次,他们需要处理一位名叫“画家x”的艺术家。这位画家一生默默无闻,只在几个不起眼的角落留下了一些画作。这些画作本身并无任何政治或历史意义,技巧也谈不上高超。唯一的“问题”在于,他画中反复出现的意象——破碎的锁链、被风吹散的灰烬、以及在废墟上顽强生长的无名小花——恰好与某个被禁止的思想流派有着隐晦的联系。
按照规定,这些画作需要被销毁,关于画家的所有记录也需要被清除。
张君雅在处理这些画作时,花费了比平时更多的时间。他仔细地看着屏幕上那些模糊的数字图像——色彩暗淡,笔触粗糙,甚至有些地方因为年代久远而出现了破损。但他能从中感受到一种东西,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