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军大营内蓝色号旗摇动三番之后,坐镇淝水下游总控水闸的忠毅将军吴超一声令下,无数沙袋再次被投入水中,一道水坝不到半个时辰就重新垒起,淝水激荡回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倒灌,再次对寿阳城城墙发起了冲击。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前几日还在大水漫灌之下岿然不动的高大城墙此刻已然风雨飘摇,被守军们仓促修复的缺口此刻根本挡不住洪水的侵袭,洪水刚刚漫过缺口数尺便摧枯拉朽,把守军刚刚填进来的砖石瓦砾一股脑冲入城中,数个缺口相继被洪水突破,寿阳城中再次大水泛滥。
洪水裹挟着沿途的一切,在寿阳城里横冲直撞,大量来不及反应的百姓被洪水之中的碎石浮木砸中,身不由己地随着水势四处漂流,身手矫健的就近爬到高树上才幸免于难,洪水破城不到片刻功夫,寿阳城的大街小巷便到处都是漂浮的尸体。与今日的洪水相比,前些时日寿阳城透水的煎熬都显得温情脉脉了些。
站在城墙之上,眼睁睁看着洪水屠城的王琳眼神空洞,长史陆纳心中担忧,刚想上前,却听噗通一声,王琳身形一歪栽倒在地。
“将军——”陆纳与扬州刺史王贵显赶忙上前,“您怎么了将军,将军!”
王琳躺在陆纳的怀里,直愣愣地看着天空,嘴角微微颤抖,不过数个呼吸之后,嘴角的颤抖变成了全身的抽搐,任凭陆纳与王贵显如何用力也控制不住。
“快叫医官!叫医官啊——”陆纳喊得撕心裂肺,虽然他心中明白,王琳的病医官大概也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无数追随自己的百姓死于非命,这样的打击岂是几味药能解的?
“撑住啊将军——”陆纳眼中噙泪喊道:“还有这么多兄弟指望着你啊!你不能不管啊!”
已经快要抽搐成一团的王琳闻言,拼尽全力把哆嗦的双手捂在脸上,用抽搐的声音勉强道:“我……我对不起……寿阳……”
“还有活人呢将军!”陆纳双手砸着盔甲喊道:“不是全城都死绝了,活着的还得咱去救!您赶紧振作起来带我们去救人啊!眼下多个人手不知道能救多少人命,您多在这儿趴一会儿就多死个人啊!”说着用拳头使劲捶着王琳的后心。
王琳毕竟是纵横南北的一代枭雄,自然明白眼下该做什么,他深吸了几口气,强压下了心中情绪,扶着陆纳与王贵显的胳膊站起身来,用不大的声音说道:“传令全军,只留少量兵力留守城墙,其余人手全力救援城中百姓!”
“是!”陆纳兴奋道,只要王琳不倒,他陆纳就天不怕地不怕,追随了王琳近二十年,即便历经多次大起大落,但陆纳始终未离王琳左右,命运早已交织在一处,不可分离。
城外陈军依照大将军吴明彻的命令按兵不动,任由寿阳守军抢救城中百姓,并且如之前一般向寿阳城喊话,愿意接收城中病患到大营中医治,也不知这些百姓对陈军是应该痛恨还是应该感激。
吴明彻站在中军帐外,双眼微眯遥看寿阳城,嘈杂声传入耳中,隐隐间能分辨出一些嗷嚎,身边的始兴王陈叔陵偷眼观瞧吴明彻的表情,不禁出声劝道:“大将军……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小节?”吴明彻突然出声打断道:“成千上万条性命,也能叫小节吗殿下?”
“这……”陈叔陵一时语塞,成千上万条性命谈笑间灰飞烟灭,这样的场景他小时候在史书中读到过,当时并不觉如何,可能他觉得自己天生应该是那个谈笑者,也可能那成千上万的尸体他没有亲眼见过。
“按照佛家所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么似我这般,一声令下万人殒命……那得是毁了多少座浮屠,背了多少业债呢……”吴明彻那精光四射的眼神中少见地显出了苍老的神色,言语中有了普通老人一般的唠叨。
陈叔陵闻言,不知如何劝解,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不过对于吴明彻所说的业债,陈叔陵倒是无惧,他骨子里是个极其偏激的人,能让他信念动摇之事着实不多。
感叹了一下寿阳城中遭殃的百姓,吴明彻旋即沉声下令道:“眼下进展顺利,全军按计划养精蓄锐,明日四更天造饭,天明攻城,一日之内给我拿下寿阳外城!”
傍晚时分,寿阳城内一片狼藉。
洪水灌满全城之后反而安静了下来,满城的断壁残垣,满城的家破人亡,还有满城随洪水四处漂荡的,来不及收殓的死尸。
王琳颓然坐在城头,无力地看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