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的夜晚,晚风已带上了几分暖意,轻轻拂过镇国将军府庭院中的石榴树,那枝头正缀着星星点点的绯红。
府内灯火通明,安嘉郡主亲自督促着仆役们布置花厅,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喜悦。
她转向正在整理青瓷花瓶的沈澄葭,柔声道:“你父亲和哥哥应该在回府的路上了,厨房备的都是他们素日爱吃的时令菜。
这一路风餐露宿,定要好好接风洗尘。”
沈澄葭指尖轻抚过瓶中新采的栀子,那馥郁的香气却未能驱散她眉宇间的忧色。
自从得知萧衍曾以昭仪之位要她入宫,她的心便一直悬着。
此刻听闻父亲凯旋,喜悦之余,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
“母亲安排得极是。”
她轻声应着,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只是不知朝中局势如何,父亲此番回京……”
话音未落,管家沈忠已快步进来,神色恭谨却难掩一丝紧张:“郡主,小姐,宫中有旨,陛下御驾要亲临晚宴,为将军洗尘。”
安嘉郡主手中的团扇微微一滞。
沈澄葭更是心头一紧,手中的栀子花险些掉落。
萧衍此时前来,绝非只是庆功这般简单。
沈澄葭脑海中闪过那日他提及选秀时的深沉目光,还有那句“朕等你回心转意”
。
若他当着父母的面重提此事,她又该如何应对?若再次拒绝,会不会连累父兄?
“快,”
安嘉郡主很快镇定下来,声音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将正厅的圆桌撤下,换上三张分设的小案。
陛下的席位摆在主位,将军和少将军的席位分设两侧。”
她转向沈澄葭,敏锐地捕捉到女儿眼中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葭儿,你随我去偏厅。
陛下亲临,这家宴怕是不能安生了。”
感受到母亲掌心的温度,沈澄葭勉强定了定神,低声道:“女儿明白。”
戌时二刻,沈战与沈静松风尘仆仆地回府,铠甲未卸,便得知圣驾将至。
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沈战浓眉微蹙,沈静松则轻轻摇头,示意父亲静观其变。
戌时正,萧衍的御驾抵达将军府。
他穿着一袭玄色常服,只带了李德全和几个贴身内侍,看似随意,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
“臣沈战,携子静松,恭迎陛下圣驾!”
沈战声如洪钟,率领全家跪迎。
萧衍快步上前,亲手扶起沈战,温声道:“沈爱卿快快请起。
朕听闻爱卿今日凯旋,想着正好借此机会与爱卿一叙,这才不请自来,还望勿怪。”
“陛下言重了,陛下亲临,是臣阖府的荣耀。”
沈战恭敬回答,侧身将萧衍引入正厅。
厅内果然已按规制布置妥当。
三张紫檀木小案分设三方,萧衍在主位落座,沈战与沈静松分别坐在左右下。
安嘉郡主早已避入后堂,只在幕后安排着酒菜上席。
因是临时改为御宴,来不及安排乐舞,厅内显得格外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出轻微的噼啪声,与窗外隐约传来的夏虫低鸣相应和。
酒过三巡,萧衍放下手中的青玉酒杯,状似随意地问道:“朕听闻此次北疆大捷,多亏了肃亲王及时出兵相助?”
沈战闻言,立即放下银箸,正色道:“回陛下,肃亲王确实功不可没。
若非他及时派出一万精骑牵制北戎右翼,我军绝不可能如此迅击溃敌军。”
“哦?”
萧衍目光微闪,“朕记得先前朝中多有议论,说肃亲王在肃州拥兵自重,有不臣之心。”
“纯属诬陷!”
沈战声音陡然提高,意识到失态后连忙压低声音,却依旧铿锵有力,“陛下,肃亲王镇守肃州十余载,抵御西域与北戎侵袭,从无二心。
只是这些年来,朝中有人屡次克扣肃州粮饷,这才迫使肃亲王不得不自行筹粮养兵。
但他对朝廷的忠心,天地可鉴!”
沈静松适时接话,语气沉稳:“父亲所言句句属实。
此次与肃亲王合作,臣亲眼所见,肃州将士军纪严明,对朝廷忠心耿耿。
肃亲王每每提及陛下,都感念皇恩浩荡。”
萧衍轻轻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不置可否:“如此说来,倒是朕以往听得片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