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三的早朝,乾元殿内的寒气像淬了冰的刀子,顺着地砖缝往上钻。
殿外风雪虽歇,檐角垂落的冰棱却如倒悬的利剑,透着刺骨的冷意,连殿中燃得正旺的银丝炭,都似被这沉凝的气压逼得失了暖意,只余下炉中微弱的噼啪声。
文武百官垂而立,袍角扫过地砖的轻响,在死寂的大殿里被无限放大,每一声都像敲在人心尖上。
萧衍坐在龙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搭在御案边缘的九龙纹浮雕上,指腹反复摩挲着冰凉的玉料,纹路的凹凸在掌心刻下浅淡的痕迹。
他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扇形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情绪藏得严严实实,唯有周身那股无形的威压,像密不透风的网,将殿内的空气拧得愈紧绷。
昨日深夜,大理寺卿跪在养心殿地砖上,声音颤地禀报周显自缢的那一刻,萧衍便已勘破白党的算盘。
用一条弃子的命,搅浑京城的舆论,再借“屈杀忠良”
的帽子倒逼他妥协,最终将漕运司的权柄乖乖递到白党手里。
这局布得狠,却也露了怯。
“陛下,臣有事启奏!”
终于,一名白党官员按捺不住,出列时袍角带起一阵风,躬身的姿态刻意做得沉重,声音里裹着精心酝酿的悲痛:“臣听闻昨夜周显大人在狱中自缢而亡,留下血书字字泣血!
周大人虽有延误漕运之过,却也罪不至死,如今不明不白死于天牢,恐难堵天下悠悠之口啊!
臣恳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周大人一个公道,也还朝廷一个清明!”
话音刚落,白党官员接连出列,膝盖砸在金砖上出整齐的脆响。
有人红了眼眶,用袖摆拭着眼角,语气哽咽:“陛下,周显在漕运司任职三年,夙兴夜寐从未懈怠,此次严验漕粮亦是恪守朝廷规制!
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若不查清真相,恐寒了满朝百官之心啊!”
萧衍缓缓抬眼,目光像寒潭般扫过那些“痛心疾”
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他抬手虚按,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呼吸声,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压:“诸位所言,朕岂能不知?周显纵有失职,朕也只令大理寺严查其延误之罪,何时容得他在天牢中自缢?”
他顿了顿,指尖猛地攥紧御案,玉质的浮雕硌得指节泛白,声音陡然转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听旨!
即刻抽调得力官员,组成联合查案组,彻查周显死因!
务必查明他为何寻短见,天牢值守有无失职,是否有人暗中动手脚!
查不清,你们三个衙门的主官,都给朕递辞呈!”
白党官员闻言,眼底纷纷闪过一丝窃喜。
他们就是要萧衍被“逼死忠臣”
的谣言捆住手脚,力查周显之死,从而转移对漕粮堆积的视线。
可这窃喜还没焐热,萧衍的话锋便如利刃般劈下:“另外,周显死前留下的‘陈情书’中,口口声声说自己‘按章严验漕粮’,朕倒要看看,他扣在通州渡口的那千石漕粮,究竟有多少是真霉变、多少是真掺砂!”
他抬手指向阶下的黄柏悟,眼神锐利如刀,语气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黄太傅,朕前日命你主理此案,如今便与三司一同核查漕粮!
若漕粮真有问题,便按规制处置;若没问题,那周显便是借‘严验’之名故意延误,其心可诛!
三日内,朕要看到初步结果,晚一刻,唯你是问!”
这道旨意如惊雷炸在殿中,白党官员的脸色瞬间僵住,方才挤出来的“悲痛”
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户部左侍郎周济民急步出列,刚要开口辩解“漕粮查验需循旧例,三日内恐难完成”
,萧衍冰冷的目光便扫了过来,那眼神里的寒意让他喉咙一紧,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脚步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谁都清楚,萧衍这是釜底抽薪。
不仅没被谣言绑架,反而借查案之名,将“周显忠良”
的假象撕得粉碎,还把漕粮积压的黑锅牢牢扣在了死人头上,瞬间扭转了舆论的被动局面。
黄柏悟立刻出列,躬身时动作沉稳如松,花白的胡须在胸前微微晃动,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不容置疑的坚定:“老臣遵旨!
周大人死因蹊跷,漕粮积压更是关乎国计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