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隆昌二年七月,建康城的暑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喘不过气,可皇宫深处的寿昌殿内,却连一丝热气都暖不透人心。
中书令何胤攥着密诏的手,指缝里全是冷汗,密诏上“诛西昌侯萧鸾”
五个朱红大字,在烛火下晃得人眼晕。
萧昭业斜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件冰蚕丝织的凉被,可额角还是渗出了细汗。
他今年才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眼神里满是焦躁与不安。
见何胤迟迟不说话,他猛地坐起身,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何胤耳边:“三父,你倒是说话啊!”
何胤是何皇后的堂叔,萧昭业打小就跟着何后喊他“三父”
,这份亲近让他成了萧昭业最信任的臣子,连护卫宫殿内省的要职都交到了他手上。
可此刻,面对皇帝的托付,何胤只觉得双腿软。
他“扑通”
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凉的金砖上,声音带着颤抖:“陛下,万万不可啊!
萧鸾手握禁军兵权,朝中半数大臣都是他的人,如今动手,无异于以卵击石!”
“以卵击石?”
萧昭业猛地一拍案几,桌上的茶杯晃出茶水,溅湿了密诏,厉声道:“那你说怎么办?他萧鸾现在见了朕,连行礼都懒得多做,朝堂上的事,更是他说一不二!
再等下去,这龙椅是不是都要让他坐了?”
他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三父,你是皇后的亲人,是朕最信得过的人!
除了你,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托付这事的人了!”
何胤抬起头,满脸都是哀求:“陛下,臣知道您委屈,可此事真的急不得!
不如先忍一忍,臣去暗中打探萧鸾的党羽,等摸清楚他的底细,寻个他放松警惕的时机,再动手也不迟啊!”
萧昭业看着何胤惨白的脸,心里的火气渐渐泄了下去。
他知道何胤说得对,萧鸾从辅政那天起就开始布局,如今朝堂内外都是他的人,自己手里除了个“皇帝”
的空名头,什么都没有。
他颓然坐回龙榻,挥了挥手:“罢了罢了,就按你说的办……只是你记住,这事不能拖太久!”
何胤如蒙大赦,连忙磕头谢恩,起身时腿都软得差点摔倒。
可他没看到,萧昭业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里满是不甘,他不甘心做个傀儡皇帝,更不甘心任由萧鸾摆布。
既然杀不得,那就把他赶走!
三日后,一道圣旨从宫中传出:任命西昌侯萧鸾为西州刺史,即刻离京赴任;且“朝廷政事,非朕宣召,西昌侯不得干预”
。
萧昭业坐在龙椅上,看着内侍捧着圣旨出宫,心里竟生出几分得意,他以为这道圣旨能斩断萧鸾的权力,却不知这不过是自寻死路。
萧鸾收到圣旨时,正在府中与萧坦之、萧谌议事。
他展开圣旨,目光扫过那几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
他将圣旨扔在桌上,声音里满是嘲讽:“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昏君!
他以为把我调出建康,就能高枕无忧了?”
萧坦之往前一步,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眼神锐利如刀:“皇叔,主上既然已经动了杀机,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若等他站稳脚跟,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们!”
萧谌也附和道:“是啊皇叔!
禁军上下早就心向您,今夜我们就调动兵马,控制宫门要道,明日一早直接入宫,废了这昏君!”
三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决绝。
萧鸾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沉声道:“好!
就这么办!
萧谌,你今夜就去调动禁军,把云龙门、承明门这些关键位置都守住,不准任何人进出;萧坦之,你去联络王晏、徐孝嗣这些大臣,让他们明日一早在尚书省集合,备好‘清君侧’的檄文;我坐镇尚书省,指挥全局!”
“是!”
萧坦之和萧谌齐声应和,转身快步离去。
那一夜,建康城格外安静,连夜市的喧嚣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熟悉地形的老卒知道,禁军的马蹄声正沿着城墙根快移动,盔甲摩擦的“哗啦”
声、兵器碰撞的“叮当”
声,在寂静的街巷里格外刺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