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正十四年隆冬,朔风如刀,卷着鹅毛大雪肆虐在江淮平原上。
高邮城外,百万大军联营数十里,营帐连绵如黑色浪潮,将这座孤城围得水泄不通。
冻土被铁甲骑兵的马蹄反复碾踏,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冰雪的凛冽气息。
中军帐前,脱脱身披玄色貂裘,外罩亮银锁子甲,腰间悬挂着那柄伴随他征战多年的虎头湛金枪。
他面容刚毅,眉眼间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疲惫。
三个月来,他率领着由蒙古铁骑、汉军劲旅、色目人勇卒组成的百万大军,从大都誓师出,一路南下,势如破竹。
先克六合,斩断张士诚的外援通道与粮草补给线;再以“锁城之法”
环高邮挖掘三道深壕,架设百架投石机,日夜轮番攻城,硬生生将这位盐贩出身的起义军领逼入了绝境。
“相爷,东南门已被我军攻破一角!”
先锋官石抹宜孙策马疾驰而来,甲胄上的冰碴子随着马蹄颠簸簌簌掉落,脸上溅满了血污与泥点。
“张士诚的主力正在溃退,城头守军已有哗变之象!
只要再添一把力,今日午时便可破城生擒此贼!”
脱脱的手指紧紧攥着马鞭柄,抬头望去,高邮城头那面歪斜的“张”
字大旗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城墙上的守军已是强弩之末,不少人趴在城垛后,连举起兵器的力气都快没了。
斥候早已回报,城中粮草断绝多日,甚至传出了人吃人的惨状,守军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胜利,仿佛就在指尖,触手可及。
“传令下去,午时三刻,全军总攻!”
脱脱的声音在寒风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告诉将士们,破城之后,凡放下武器投降者一律免死,只诛恶张士诚及其核心党羽!
严禁烧杀抢掠,敢有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
百姓是无辜的,战火之下,江淮之地早已生灵涂炭,若再纵容士兵劫掠,只会让更多人投身起义军,得不偿失。
这也是脱脱一贯的治军之道,无论是平定徐州红巾军,还是镇压各地叛乱,始终坚持“抚剿并重”
,既以雷霆手段打击叛军,也尽力安抚百姓。
“得令!”
石抹宜孙轰然应诺,正欲转身传令,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后方大营方向传来,打破了战前的肃杀。
三骑快马冲破层层警戒线,为的是一名身着黄衣的宦官,手中高举着一卷明黄圣旨,在阵前勒住缰绳,尖声高呼:“圣旨到!
右丞相脱脱,来接旨!”
脱脱心中猛地一沉,如同被一块寒冰砸中。
大军鏖战正酣,正是破城的关键时刻,深宫之中怎会突然传旨?他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翻身下马,整理好衣冠,快步上前跪地接旨。
身后的将士们见状,也纷纷放下武器跪倒在地,原本蓄势待的军阵瞬间安静下来,只有风雪呼啸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丞相脱脱,出师三月,劳师费财,寸功未立,不胜重任!
着即削去所有官职爵位,安置淮安府听候落!
所率兵马,暂由左丞相太不花、中书平章政事月阔察儿、知枢密院事雪雪共同统领,即刻接手兵权,不得有误!
钦此!”
宦官尖细的声音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脱脱的耳膜。
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悲愤,胸口剧烈起伏着:“寸功未立?我军先破六合,断绝高邮外援,再围孤城三月,张士诚旦夕可擒,城中守军已濒临崩溃,何来寸功未立之说?此诏必有蹊跷!”
“丞相莫不是想抗旨不遵?”
宦官皮笑肉不笑地晃了晃手中的圣旨,眼神中带着一丝轻蔑与威胁:“陛下的圣意,老奴只是代为传声。
您身为辅政大臣,难道不知君命如山?还是赶紧交出兵印、兵符,收拾行装前往淮安,免得自讨苦吃!”
“荒谬!”
石抹宜孙按剑而起,怒目圆睁,大声道:“相爷亲冒矢石,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我们才打到这一步!
如今胜利在望,一道圣旨就要削职夺权,这让天下将士心寒!”
周围的将士们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纷纷站起身来,万余人齐声怒吼,声浪几乎盖过了呼啸的风雪。
“我们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