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风,带着元磁矿石特有的腥冷。
朱宁的身影在蜈蚣妖新开凿的甬道中穿行,像一道贴地疾驰的白色鬼影。
瘟骨甲将所有气息都收敛于内,与黑暗融为一体。
他没有带任何护卫。
鸦境,是狼渊的巢穴,也注定是他的坟墓。
这场收尸之约,只能他一人去赴。
半个时辰后,他停下了脚步。
地道的尽头,是一片被新土掩盖的出口。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上方那片熟悉的,属于鸦境的稀薄妖气。
但妖气之中,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
不是血肉的腐烂,而是岁月本身的腐朽。
朱宁的身影,如同一缕青烟,从那片新土之中缓缓“浮”
现。
他站在一棵枯死的古槐之下,与阴影融为一体。
鸦境,还是那个破败的模样。
倾颓的石像,杂草丛生的废墟,一切都未曾改变。
可那股腐朽的气息,却更加浓郁了。
它像一根无形的引线,指向了那座他曾经藏身过的,最不起眼的洞窟。
朱宁没有半分迟疑。
他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便化作了一片更加深沉的影子,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地面。
【阴影穿梭】。
他像一条潜行于黑暗之河的游鱼,在废墟与乱石的阴影间闪烁,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洞口,空无一人。
朱宁的身影从洞口最深沉的阴影中重新凝聚,他没有立刻进入。
他那双死寂的眼瞳,平静地扫过洞口每一寸地面。
没有陷阱,没有禁制。
只有一层极淡的,灰白色的尘埃。
他一步踏入。
洞窟里阴暗潮湿,那股腐朽的气息几乎凝为实质,令人作呕。
他看到了狼渊。
那头老狼没有死。
他只是静静地靠坐在洞窟最深处的石壁上,仿佛睡着了。
他那身早已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皮毛,依旧凌乱。
手中那柄永远也擦不干净的短刀,还握在爪中。
一切,都安静得可怕。
“你来了。”
一个沙哑的、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的声音,从狼渊的口中传出。
他没有睁眼。
朱宁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那头仿佛只是在打盹的老狼。
可他知道,不对劲。
狼渊的身上,没有伤口,没有血。
只是他搭在膝上的那只左爪,从指尖开始,已经有小半截,变成了那种诡异的,风化了万年的灰白。
“别过来。”
狼渊的声音依旧平淡,“这东西,会传染。”
朱宁的脚步,停了。
“收债人……”
朱宁的声音嘶哑,“他来过了。”
“来过了。”
狼渊似乎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他没动手,只是坐在这里,陪我聊了半个时辰。”
“然后,我的时间,就开始流逝了。”
他缓缓抬起那只正在不断化为尘埃的左爪,仿佛在欣赏一件与自己无关的艺术品。
“他让我给你带句话。”
狼渊的声音,变得愈幽深,“他说,你身上的债,比我的更重。”
“他很快,就会亲自上门……”
“清算。”
话音落下的瞬间,洞窟之外,那片被朱宁当做退路的阴影,毫无征兆地,活了过来。
一只手。
一只,同样呈现出诡异灰白,仿佛由万年朽木雕琢而成的手,从那片阴影中,缓缓探出。
它没有散出任何气息,却带着一股足以让时间都为之凝固的,纯粹的死寂。
它抓向的不是朱宁。
而是朱宁的,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