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
自那两只骨手对撞的中心传来。
没有巨响,没有风。
只有一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如无形的涟漪,瞬间席卷了整座崩塌的乱葬岗。
地堂挖掘的陷阱在哀鸣,蛇母布下的毒雾被净化,连熊山压抑的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蓑衣客的身影,第一次,向后退了半步。
他那只干瘦的手依旧保持着前指的姿态,可指尖萦绕的“空无”
之意,却已消散无踪。
他对面,白骨那副由万千骸骨怨念构筑的狰狞骨甲,寸寸崩裂,化作漫天飞灰。
它那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重重撞在深渊的岩壁之上,纯粹的骨架上竟浮现出一道细微的裂痕。
平分秋色。
不,是两败俱伤。
“原来如此。”
蓑衣客缓缓放下手,沙哑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他看的不是白骨,而是崩塌深渊的上方,那个被他自己的阴影笼罩的,模糊的入口。
“那枚钉子,原来早已与你融为一体。”
地宫深处,朱宁的心猛地一沉。
他能感觉到,自己与白骨之间的魂火联系,在那一声叹息中被强行切断了。
那不是力量的对抗,是规则的抹除。
蓑衣客缓缓转过身,他没有再去看那尊挣扎着想要重新站起的骸骨君王。
在他眼中,这具不错的骨头架子,已经失去了所有价值。
“三日之期,已过其一。”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地宫,传入了朱宁的耳中。
“我在黑水潭,等你。”
他不再有半分停留,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便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残影,就要融入那片被毒雾笼罩的,稀薄的阴影。
朱宁知道,自己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等等。”
一个嘶哑的、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从地宫的方向传来。
那不是朱宁的声音,而是通过地脉的共鸣,放大后的意志。
蓑衣客的动作,停了。
“你口中的故人,”
朱宁的声音在深渊中回荡,“究竟是谁?”
蓑衣客缓缓地,转过了半个身子。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深深地看了一眼地宫的方向。
“一个,被三界遗忘的僧人。”
“一个,本该背负起一切,却选择了逃避的……懦夫。”
他的话,像两柄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入朱宁的心。
僧人。
那枚魔钉,果然与佛门有关。
“他留下的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蓑衣客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那份不带丝毫情感的平淡,“那枚钉子,就是打开一切的钥匙。”
“把它带来。”
“或者,我亲自去你的王座,连同你这副骨头架子,一并取走。”
他没有再给朱宁任何追问的机会。
他的身影,彻底融入了那片稀薄的阴影,消失不见。
乱葬岗,重归死寂。
只剩下那崩塌的深渊,和那尊从岩壁上缓缓滑落,魂火黯淡的骸骨君王。
朱宁没有立刻现身。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座冰冷的王座之上,将那段简短的对话,在脑海中反复咀嚼。
僧人。
魔钉。
故人。
他知道,自己这只小小的猪妖,恐怕从穿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他根本无法理解的,跨越了万古的因果。
许久,他才缓缓站起身。
“游子。”
“在。”
一道黑影从地宫的横梁上无声地落下。
“传我的令。”
朱宁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真正的疲惫。
“收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