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别人跪我。”
贺宗伟的声音从地面传来,闷闷的,却无比坚定。
“请义父收下孩儿吧。”
范隐的声音冷了下来。
“站起来!”
贺宗伟很明显被这声呵斥吓了一跳,匍匐在地的身形,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但他还是硬撑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义……父……”
范隐的语气里带上了威胁的意味。
“我说了,你再跪,我今天就再打你一顿,让你参加不了科举。”
这句话的效果立竿见影。
贺宗伟一个激灵,手脚麻利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动作流畅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他站直身体,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谄媚的笑容,小心翼翼地搓着手。
“义父不要生气,孩儿这就起来了,义父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范隐看着他,眼神冰冷。
“读书人,该有风骨。”
贺宗伟脸上的笑容一僵,下意识地还想开口。
“义父……”
“趋炎附势,蝇营狗苟。”
范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说道。
“贺宗伟,我今日不把你打出去,已经是心软了。”
贺宗伟面露难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还想辩解。
“孩儿我……”
范隐的声音陡然拔高,化作一声厉喝。
“滚!”
贺宗伟脸色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但依旧强撑着,对着范隐躬身行礼。
“是。”
他嘴上应着,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挪动得极为缓慢。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范隐却一改之前的语气,声音又恢复了平淡。
“如果是不知道科举内幕的范贤,面对你刚刚那番举动,会这么骂你。”
贺宗伟的脚步瞬间停住。
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重新绽放出希望的光芒,那谄媚的笑容比之前更甚。
“义父教训的是。”
“范贤大人一身正气,光明磊落,自是行得端,坐得正,看不惯这些蝇营狗苟之事,定会如此教训孩儿。”
范隐的眉毛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我不是如此?”
贺宗伟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
“当然不是,义父同样如此,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范贤大人是还未曾深入这世道中不太光明的那一部分,所以他的刚直是锋芒毕露的。”
“但义父您不同。”
“您早已深入官场,办过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事,出使北奇,力挽狂澜;彻查贪腐,整肃朝纲。”
“义父您的刚直,是藏于内心的磐石,坚不可摧。”
“您的光明磊落,是历经风雨后的沉稳与通透,您看得清这世间的污浊,却依旧能坚守本心,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大境界啊。”
范隐听着这番话,脸上那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
“你这应变的能力,倒是挺强。”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讥讽。
“怪不得将来能在官场里混得开。”
贺宗伟听到这话,虽然有些疑惑这个“将来”。
但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如烈日下的冰雪般融化,又在下一刻重新凝聚,变得更加炽热。
“多谢义父夸奖!”
“那义父您……是同意收下孩儿了?”
范隐的眼神平静无波。
“我可没这么说。”
“我也没有收义子的爱好。”
贺宗伟脸上的笑容一僵,但立刻又活了过来,那份执着简直令人心惊。
“那……学生如何?”
“若是学生不行,那书童呢?”
他向前凑了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姿态也更加卑微。
“或者,只当个跑腿的下人,孩儿也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范隐终于摆了摆手,那动作带着一丝不耐,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行了。”
“我问你,你费尽心机,又是下跪又是认爹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贺宗伟身子一挺,脸上瞬间涌起一股慷慨激昂之色,张口便要高歌。
“因为孩儿敬仰义父的……”
“说实话。”
范隐淡淡的三个字,像一盆冰水,浇灭了贺宗伟刚刚燃起的所有激情。
他整个人卡在那里,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庭院里,一时间只有晨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