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斤重炮的威力,确实非同小可。
两千斤炮威力略显不足,胜在数量够多,可以日夜不停开炮,阻止守军连夜修补。
莱州城墙再坚固,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持续轰击。
一个多月下来,外层包砖化为齑粉,内层夯土亦松动不堪。
终于,一段城墙轰然倒下,塌成了一个倾斜的大土坡。动静之大,甚至就连护城河都被整段填平。
数千叛军齐声高呼,在微微的晨光中发出狂笑;
驻守东门的昌平营士兵们,则一个个愁眉苦脸,心里暗暗叫苦。
登州叛军拥有数百门火炮,两三千把火铳,火器之精良,有明以来屈指可数。
昌平营士兵已经很尽力避免伤亡了,除了不得不留的瞭望哨,平时全在城墙背后,或者藏兵洞里躲着。
然而长达一个多月的炮击,仍旧造成了数百伤亡。
几场仗下来,最初的两千昌平兵,已经换掉近三成了。
所以人人都在恼怒,对上这帮叛军,真可谓时运不济,流年不利。
往后没了城墙的保护,可就难打了。
陈子履站在城墙的远端,看着弥漫的尘土,亦不禁感慨万分。
在大量攻城重炮面前,横平竖直的夯土城墙,实在太脆弱了。
偏偏大明府、州、县的城墙,几乎全是夯土墙,且大部分没有莱州坚固。
唯有南、北二京,以近乎小山的厚度,稍微强一点。
一旦后金得到这股力量,下一次入寇,就不止劫掠京畿,而是纵横南北,无人能挡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抓住孔有德和耿仲明,不能让其投鞑。”
陈子履一面暗下决心,一面通传全城守军,即日起双倍粮饷。
凡上城御敌者,战兵口粮涨到每日三斤六两,辅兵口粮涨到二斤四两,义勇同辅兵例。
一天四顿,敞开吃喝。
凡战死者,每员抚恤银三十两;截肢等重伤重残,每员抚恤银十两。
凡激战退敌,刀口沾血即赏银一两;凡斩夺贼旗,一面十两。当日发放,绝不拖欠。
朱万年每听一句赏格,心就跳一下。每听一句抚恤,脑袋就晕一下。
要知道,平叛的军功算法,和辽东完全不同。
在辽东战场,斩获一颗真鞑首级,就是五十两白银。
若是打赢一场战役,朝廷更是不吝赏赐,哪怕顶着九边军饷的累年积欠,也会把一车车银子往辽东送。
生怕给得少了,那些骄兵悍将又闹兵变。
内省平叛则每收复一城,奖励二万两。守城没有定数,不过不会比收复一城高多少。
也就是说,除了缙绅大户的捐赠,主帅能支用的钱粮是非常有限的。
还有按大明惯例,守备以上战死者,抚恤银十两。
其下,千总银八两,把总银六,百总五两,军丁三两。
陈子履不分身份职位,一下子通通提到三十两,也太夸张了。
多出来的部分谁来出?
朝廷出?朝廷肯定不会认。只能登莱自己出。
朱万年掰着手指算了算,每战死一千人,附带两千伤残,就是五万两抚恤金。
若是两千人呢?三千人呢?
岂非要往二十万,三十万以上走了?
把他全家老小卖了,也凑不出那么多钱呀。
一瞬间,朱万年怀疑陈子履在使诈,先守住城池,再想办法把帐赖掉。
援朝抗倭时,好像就有过这样的例子。
然而陈子履刚刚说完命令,又把传令兵叫了回来,补充了一条:
战死抚恤也在三日内支付,见尸给钱,不拖不欠。
朱万年几近晕厥,颤颤巍巍道:“兵宪,咱们哪有这么多钱呀。”
“没有就去筹。咱俩是干什么吃的?重赏之下才有勇夫。不给饱饭、不给赏钱、不给抚恤,还让人卖命,那不是欺负老实人吗?”
陈子履指着城外列阵的叛军,语气愈发坚定:
“全城十五万三千零六十九条人命,值多少钱?那些缙绅、豪商、地主、大户,他们的阖家老小,值多少钱?他们算不清楚,我自然替他们算……”
就在这时,城下兵丁听到赏格通传,纷纷发出欢呼。
传令兵走过哪里,哪里便士气大振,之前的沮丧之情一扫而空。
没多久,四个城门就全都沸腾了起来。
这回大家不担心对面攻城了,反倒害怕对面不敢上,害得自己大不了财。
朱万年听到城墙下气势如虹的呼喊,探出身子去看。
只见左良玉昂首挺胸走在士兵中间,趾高气昂地训话。
“朝廷有没有亏待咱们?”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