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金彪出了县衙,特意去了趟县学,花高价请了一个年轻秀才,帮他解读那册《天工开物》。
秀才拿了银子,自然尽心尽力,从头到尾读了三遍。
韦金彪在旁仔细倾听,越听越心惊,越听越震撼。
第一遍张大嘴巴,不敢相信;
第二遍五雷轰顶,惊恐万分;
第三遍默默无言,目光呆滞。
因为书稿极其详尽,把探矿、采矿、冶炼的种种法门,全讲了个遍。
每到要害之处,还会细细讲解,力求解说明白,为何要这样做,为何不那样做。
比如粗炼时加入生石灰,是为了去除银铅矿里的石渣,同时中和毒烟。如果不放生石灰,则石渣与银铅无法分离,矿丁长期吸毒烟,会得肺病。
比如挖掘坑道,多少步要加一根横梁,多少步要加一根立柱,太省木料容易坍塌。
又比如,为何每次下矿前,须先点一盏油灯?
书里说,如果灯灭了,贸然进去容易窒息而亡。
这不是山神鬼怪在作妖,而是矿洞内淤积了“炭气”,和冬天关了窗户烧炭取暖,道理是一样的。
用鼓风机往里送风,将毒气冲淡即可,不能大意,亦无须恐慌。
诸如此类,林林总总,事无巨细,深入浅出。
韦金彪懂的,册子里几乎都有;
他不懂的,或者似懂非懂的,也讲了不少。
总而言之,这是一部集各派法门之大成的矿书,价值连城。
韦金彪实在想不明白,县尊是读四书五经的人,为何对采矿有心得,为何比几十年的老师傅还在行。
既懂得那么多秘技,又为何公诸于世,而不是高价收徒,或者留给子孙。
要知道,当年他不知送了多少东西,拍了多少马屁,才傍上一个师傅。又任劳任怨打了十几年下手,才学到这身本事。
县太爷随意一挥手,就把这些不传之秘拿出来,教给不相干的人?
他忍不住怀疑,到底是陈子履太傻,还是当年的自己太傻,亦或这套本领压根就不值钱。
只不过你捂着,我也捂着,不让人学罢了。
还有,既然谁都能学,那再过几年,岂非人人都会挖矿,老矿头就不吃香了?
还有还有,既然考得简单,又为何要“逢入必考”呢?
就为了逼大家听几天吗?
胡思乱想间,他忍不住产生一股冲动,带着册子躲起来,或者干脆一把火烧掉。
然而看着崭新的册页,又不禁泄气。
这份书稿分明刚写成不久,就在县尊胸中所藏。毁了一册,还能再写十册,一百册。
在真正的大拿面前,这点小手段毫无意义,正如上次故意不放石灰那样。
韦金彪喝了一夜的酒,反复纠结,反复思量。
最后恍然大悟:
县尊的学识深不可测,就好像戏里的鬼谷子、诸葛亮一般,随便漏一手,追随者便能受益终身。
采银这种小门小道,人家根本不当一回事。
第二天,韦金彪来到县衙,跪在地上三叩九拜。
恳求陈子履,收他为不记名弟子,把三个秘技教给他。
他愿意将毕生所学,全部教给新矿丁,同时说服相熟矿友,齐齐来银场效力。
“孺子可教也!”
陈子履非常满意,给了他一个协办大矿头的差遣,月银四两。
若将银场办得红火,还有年底双俸,额外分红。
陈子履道:“你听好了,第一招叫水槽淘砂;第二招叫汞齐化银;第三招叫……跟着本县好好干,本县保你这辈子富贵发财。”
…………
就这样,在三万两本金的推动下,平天山银场的筹办异常顺利。
陈子履大把大把地撒钱,一个月之内,招募了数以千计的青壮,采办了大量物料,花费银钱近万两。
外县青壮领到工钱和粮米,可以带回窝棚,养活他们的父母妻小。因饿肚子而去乞讨的人,大大减少。
本地百姓赚到了钱,各色铺子逐渐重新开业,街面渐渐活络起来。
每天都有数百人来到城隍庙,听韦师傅讲授如何采矿、炼矿,比赶庙会还热闹。
那些人听上几天,然后通过一个稀里糊涂的考试,便被招募进矿队当学徒。
开赴富矿山谷,树栅栏,砌高炉,修矿舍,引水槽。
一时间,整个县城干得热火朝天,焕发出勃勃生机。
乡绅们则喜忧参半。
喜的是,钱都花在正路上,陈知县确实在办事,没有吞掉本金的意思。
忧的是,花钱花得太快了,而且当中某些款项,隐隐有坑人的味道。
常平仓里的粮食,是县尊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