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履收好家书,换上一身清凉的便装,信步走出县衙。
这几天一点风都没有,愈发酷热难当,到了黄昏时分,仍热得人汗流浃背。
大街两侧,百姓躲在阴凉之处,拿着大蒲扇拼命扇。希望以些许凉风,缓解浑身的不适。
大南门附近的树荫底下,好些人聚在一起侃大山。
其中一个老者向里坊念叨着,几十年前,似乎曾有过这样的天气。
那一年,郁江来了两次洪汛。
大水漫过了堤坝,涌进县城的大街小巷,就连地势最高的县衙,都差点没了顶。
洪水淹死三成;
灾后没有吃的,饿死三成;
后来瘟疫横行,又病死了三成。
那几个月,全县就像炼狱一般,惨啊!
当然,那是大奸臣严嵩弄权,嘉靖也被蒙蔽,老天震怒,才降下如此天罚。
当今圣上英明神武,朝中百官清正廉明,这样离奇的灾祸,肯定不会再有了。
大家留个心眼便是,不用太担心。
陈子履驻听了一会儿,不禁连连摇头。
“崇祯哪怕有嘉靖三分能耐,朝中大臣哪怕有高拱、张居正一分本事,大明就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
他继续往前走,来到望江亭,对着滚滚郁江,再次祭出AI,进行穿越后的第九次气象推演。
随着“哔哔哔”的声音响起,眼前的警告红得发紫。
【注意,大暴雨随时到来……危急!危急!】
陈子履沉思片刻,转身走向沈氏医馆。
因为自万历朝以来,大明连年征战,朝廷抽税抽得厉害,地方官府的留存不敷使用。
贵县惠民药局因没有经费,既养不起郎中,也备不起药材,可谓名存实亡。
而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除了提前备灾、筹粮赈济,还须尽早部署,阻止灾后瘟疫蔓延。
未雨绸缪,应和沈大夫尽早商议对策才是。
陈子履一路急行,来到医馆门前,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陈子履听到院内隐隐有笑声传出,不禁心中一动。
“叫门。”
“是!”
孙二弟撸起袖子,用力拍起院门:“有人在家吗?”
“来咧!”
随着门缝内火光渐近,一声清脆的银铃声响起。
“街坊,是急症吗?今天敝馆有客人,明天再来可好?”
“开门,我们是官差……”
“吱!”
院门打开一条缝,又很快重新闭上。开闭之间,一双带着月牙疤痕的眼睛闪过。
“你来做什么?”正是沈青黛的声音。
陈子履哭笑不得。
这个沈青黛,对自己真是误会至深。
亦或,在爱憎分明的人眼里,没有穷究高承弼之罪,确有袒护权贵之嫌。
孙二弟可没那么好相与,眼见对方无礼,怒而骂道:“既知我东家是谁,怎敢放肆?你这破烂医馆,还想不想开了……”
“二弟,住嘴。左近还有街坊,嚷嚷什么。”
陈子履沉声呵斥一句,整了整衣衫,对准了门缝:“狗官不能进,昏官总能进吧?若没有大夫诊治,这昏病如何能好?”
沈青黛轻啐一声:“本馆不治昏病,劳驾县太爷移步,另请高明。”
陈子履让开身子看,正想说“二弟,还是你来”,院门却“吱”的一声大开。
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朝陈子履看了几眼,咬了咬下唇,又匆匆转身跑回屋内。
短短数息,陈子履终于明白了,高承弼为何纵容手下拐人。
两广夏天日头很猛烈,小户人家的女子,多半晒得黝黑干瘦。
偏偏那小女孩晶莹剔透,唇红齿白,鼻尖眉俏,模样十分俊俏。最难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一眨间,极其灵动。
才十一二岁,便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再过两三年,不知如何倾国倾城,颠倒众生。
陈子履前世阅人无数,仍不免多看了两眼,心中一句暗赞:“真是我见犹怜。”
孙二弟就更不用说了,嘴巴张得老大,神都快飞没了。
沈青黛叉着腰,一脸的鄙夷之色:“你们……看够了吧。”
伸手又要关门。
陈子履连忙撑住一侧,笑道:“沈姑娘,今天真有事……嗯,陈某有个新鲜事,想不想听一听?”
“谁要听!”
“真的不想听?”
“不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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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履脸皮极厚,口才又极好,三言两语间,便赚开了院门。
进到内里,才知道来得正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