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杖眨眼打完,张晟再度被架回堂内。
一瘸一拐间,裆下隐隐渗出血晕。想来吏裤之下,已是屁股开花,皮开肉绽。
张晟下唇咬破,嘴却依旧很硬,再次跪地磕头时,仍坚持确实不懂验骨,请堂尊饶命。
陈子履眉头大皱。
十八年的老仵作,当然不可能不懂验骨。如今咬牙死扛,想来是不敢得罪高家,准备死扛硬顶罢了。
可那几个捕快也不知可靠不可靠,不知会不会暗中下狠手。
若按律打完八十杖,搞不好真把人打死。
此人虽然死有余辜,却是全县唯一的仵作,打死了,那就麻烦了。
黄有禄开口劝道:“堂尊息怒。为今之计,似乎应上报府衙,让府里再调一个仵作来验。”
陈子履斜了一眼:“你在教本县做事?”
“卑职不敢。”
黄有禄立即退后一步,态度十分谦卑。
然而明白人都听得出来,所谓“卑职不敢”,就是“只能这样”的意思。
陈子履脸色异常难看。
浔州倒是不远,可若依宋毅所言,府台庄大人似乎也偏袒高家,不想翻案。
审这种案子,必须以快打快,速战速决。
唯有将所有证据摆在明面上,府道二台才不好掩盖。
若请调新仵作办案,一来一回好几日,未免夜长梦多。
就在这时,沈汝珍迈前两步,拱手拜道:“草民略懂验尸之术,可代为下刀。只是……草民未在有司报备,不可出具验尸图书。”
陈子履顿时大喜:“那便由沈大夫动刀,验好了,张晟那厮画押便是。”
“堂尊三思,”黄有禄再次站了出来,“未在有司报备,便不能算仵作。依律……”
“臬司怪罪,自有本县担着,怪不到你的头上。”
陈子履不理劝谏,向郑昌道:“你也是大夫,你来做见证。”
又转向沈青黛:“劳烦姑娘做笔录。”
众人齐齐应承,便在大堂内重新焚香驱秽,燃艾熏棺,剖尸复验。
正如沈汝珍所说,林耀生前伤得不轻,全身数处骨折或骨裂。
这种骨伤死后不会愈合,断裂处清晰可见,十分明显。哪怕不是仵作,随便一个大夫就能作证,难以抵赖。
“死者林耀,胸前第三根肋骨断裂……”
“死者林耀,左肘骨折……”
沈汝珍依足仵作验尸的规矩,一边验,一边大声唱出所见。
沈青黛则在一旁记录,每当唱完一处,便凑到棺前,细细查看伤处。
这日太阳大得不像话,天气十分炎热。大堂内熏着艾草,更是闷得令人难以忍受。
沈青黛两头忙活,热得鼻尖冒汗,衣衫微湿。
然而,她看向尸首的眼神,却十分专注。每每记下形状,便立即回到案前,执笔绘下图例。
有文有图,互相印证,这便是仵作理应出具的验尸图书。
“这个泼辣医女,倒是有模有样。”
陈子履在旁看着倩影翩翩,不禁在心里赞了一句,又默默叹息。
林耀祖上也是做过官的,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可惜三代没考上功名,家境才衰落至此。
高承弼为了强占貌美民女,竟先设局拐人,再肆意殴打亲属,可见嚣张跋扈之极。
整个案件的来龙去脉,陈子履早已猜得八九不离十。
逼着张晟、黄有禄二人来验尸,只为办成铁案,让高家无从抵赖罢了。
可惜心绞与血栓都是血管堵塞,死后症状非常相似。
以这个时代的验尸水平,哪怕找来最好的仵作,也验不出区别来。
按大明律法,斗殴的保辜期限,只有二十天。
即二十天之内,伤人者要出钱诊治,若伤者死了,则必须彻查死因。
因伤而死,殴人者以杀人罪论处;就算不是因伤而死,也要以殴伤罪判刑。
高承弼能避过殴伤罪,只因林耀第二十三天才死,晚死了三天。
幸好还有另一条刑律,可以曲线救国……
“启禀知县大人,全身骨伤已核验完毕,有一处骨裂,两处骨折。”
“验清楚了吗?有没有骨伤?”
陈子履明知故问,以便在场所有人都听个明白。
“有。”
“骨裂、骨折处有无脓血淤痕。”
“有,脓血淤痕十分明显。”沈汝珍答得很明确。
沈青黛亦低着头,双手奉上图书:“民女已绘下伤图,请陈大人复核。”
陈子履忍着尸臭走到棺前,开启AI又复验了一遍。
直至耳边“哔”的一声响起,确认没有错漏,才转向郑昌:“郑掌柜,你可有疑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