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雨晴放在身侧的手,五指瞬间蜷曲,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一股熟悉的,冰冷的杀意,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升腾起来。
她的大脑在一瞬间,已经为这个女人和她的家庭,规划好了从破产到消失的一百种方案。
每一种,都“不麻烦”。
然而,就在她准备抬脚上前的一刹那。
一只手,轻轻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是陈凡。
他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甚至没有看那个香奈儿女人一眼。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妹妹身上。
他松开按着龙雨晴的手,缓步走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香奈儿女人脸上的炫耀僵住了,她本能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她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陈凡没有理会任何人。
他走到陈雪面前,蹲下身,视线与妹妹齐平。
他伸出手,没有去碰那个被贬低得一文不值的玩偶,而是轻轻点了一下陈雪那幅画的中央,那个彩虹色的热气球。
“这里,”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遍了周围,“你画的,是那天傍晚的风。”
陈雪愣住了,她看着画上那几笔代表热气球飘动的,歪歪扭扭的线条,小脸上写满了惊讶。
“哥哥,你怎么知道?”
“因为那天,风吹过来的时候,你笑得最开心。”
陈凡说完,又指了指旁边的向日葵玩偶。
“它也记得。”
他站起身,摸了摸妹妹的头,然后牵起她的手,转身,走向了礼堂的另一边,去看别的画了。
整个过程,他没有给那个香奈儿女人和她那台昂贵的变形金刚,哪怕零点零一秒的眼神。
那不是无视。
那是一种……你根本不存在的漠然。
香奈儿女人抱着她儿子那台会发光的“擎天柱”,呆立在原地,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感觉自己和她引以为傲的一切,都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无比尴尬的笑话。
周围的家长们,看她的眼神也变了。
龙雨晴站在原地,看着陈凡的背影,按在肩膀上的那只手,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她懂了。
面对噪音,最高明的处理方式,不是捂住对方的嘴,也不是把对方彻底抹除。
而是用一种更高级的,更纯粹的东西,让它……自动失效。
什么是喜欢?
不是它值多少钱,不是它是不是限量版。
而是,它记得那天傍晚的风,和风里,你最开心的笑声。
这,又是一堂课。
画展结束,回程的车里安静得过分。
后座上,陈雪已经抱着她的向日葵玩偶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
龙雨晴握着方向盘,视线平视前方,脑子里却在反复回放礼堂里的那一幕。
陈凡的那几句话,像一把最精巧的手术刀,没有见血,却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然后将里面名为“虚荣”的肿瘤,轻描淡写地剔除了出去。
她第一次意识到,语言,可以这样用。
不是命令,不是威胁,不是谈判。
而是一种……重塑。
重塑一件事的价值,重塑一个人的认知。
她以为自己动用雷霆手段,让赵茹一家人间蒸发,已经是权力的极致。
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最低级的,最粗暴的物理毁灭。
而先生的手段,是精神层面的降维打击。
他甚至不屑于去“解决”那个女人,而是直接让她所炫耀的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
哪个更“不麻烦”?
答案不言而喻。
龙雨晴的后背,又一次渗出了冷汗。
她以为自己爬到了第二层台阶,看懂了“常识”。
结果,先生已经站在了更高的地方,开始教她“哲学”了。
车子平稳地滑入静安里。
陈凡抱起陈雪,龙雨晴则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巨大的向日-葵玩偶搬了出来。
刚走进客厅,陈雪就在哥哥怀里醒了,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宣布了一件大事。
“哥哥,下周……下周我们学校要开运动会。”
小姑娘打了个哈欠,眼睛里重新亮起了兴奋的光。
“有亲子二人三足跑!老师说了,要爸爸或者妈妈参加才行。”
陈雪的小脑袋在陈凡和龙雨晴之间晃了晃,最后,她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地,定定地看向了龙雨晴。
小脸上,满是纯粹的期待。
这一眼,让龙雨晴的思绪瞬间被拽回了画展礼堂。
那个变形金刚的电子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