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地伸进西装裤口袋,似乎想摸烟盒,但立刻意识到这里不能吸烟,又空着手抽了出来,拳头微微攥紧。
李婉婷依旧站在妞妞头侧的位置,仿佛那是她的固定岗位。她的手指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带着一种近乎宗教仪式般的虔诚和轻柔,梳理着妞妞耳后、脖颈那些最柔软、它平时最享受被抚摸的毛发。她的嘴唇紧紧抿着,用力到失去血色,下唇上甚至留下了一排清晰的齿印。她的眼眶通红,里面蓄满了泪水,但她拼命地眨着眼睛,强忍着不让它们滑落,仿佛一旦流泪,就会某种不祥的预兆变成现实。她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妞妞紧闭的双眼,看着它因为不适而偶尔微微抽动的胡须,将自己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过去,试图温暖它冰凉(或许只是感觉上的冰凉)的耳廓。
陈启明则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像,背靠着诊所冰冷的、贴着动物解剖图的白色墙壁。他双手深深地插在牛仔裤的前兜里,低着头,视线聚焦在自己那双因为刚才匆忙而沾了些许灰尘的白色运动鞋鞋尖上,仿佛那上面有着宇宙间最复杂的谜题。他不敢抬头看诊疗台上的妞妞,不敢看父母脸上沉重的表情,甚至不敢看周医生可能随时推门进来时的脸色。他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一下下撞击着肋骨的声音,也能听到窗外马路上隐约传来的、属于另一个正常世界的、模糊而遥远的喧嚣——汽车的喇叭声,行人的谈笑声。那些声音此刻听起来如此刺耳,如此不真实,仿佛来自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平行宇宙。诊室里这种充满张力、仿佛绷紧到极致、随时会被某种坏消息撕裂的寂静,放大了每一种细微的声响——妞妞每一次艰难吞咽(如果它还能吞咽的话)的声音,它粗重呼吸中那令人不安的杂音,墙上那只圆形挂钟秒针走动的、规律到冷酷的“滴答、滴答”声,甚至他自己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嗡嗡声。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一种酷刑,凌迟着每一个人残存的希望和勇气。陈启明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像放映失控的电影胶片一样,在脑海里疯狂地闪回与妞妞在一起的所有快乐瞬间——它小时候蹒跚学步的笨拙样子,它第一次成功接住飞盘时那得意洋洋的眼神,它在雪地里打滚撒欢时溅起的纷飞雪沫,它每天晚上准时守在门口等待爸爸归来的执着身影,它偷偷把湿漉漉的玩具塞进他被窝时的恶作剧得逞的表情……那些鲜活的、充满生命力的画面,此刻却像一把把锋利的玻璃碎片,带着甜蜜的倒刺,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让他痛彻心扉。他多么希望时光能倒流,回到昨天,甚至今天凌晨,那个时候,妞妞还是健康的,快乐的,尾巴摇得像风车。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一分一秒地爬行。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之久,终于,门外走廊上传来了由远及近的、清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疾不徐,却像重鼓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诊室里的三个人,仿佛被同一根线拉扯着,猛地抬起了头。他们的目光,如同三束聚焦的探照灯光,齐刷刷地、带着一种混合了极度渴望和深切恐惧的复杂情绪,死死地盯住了那扇即将被推开的门。寂静,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仿佛连空气都彻底停止了流动,凝固成了坚硬的、透明的琥珀。
“咔哒”一声轻响,门被推开了。
周医生拿着几张刚刚打印出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化验单,走了进来。他的脸色比刚才出去时更加沉重,眉头紧紧地锁在一起,仿佛那几张薄薄的纸上,承载着千钧重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他甚至没有立刻抬头看他们,而是先走到诊疗台前,将那几张印满了密密麻麻数据和曲线图的化验单,在台面上缓缓铺开。纸张摩擦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极致的寂静中显得异常清晰。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需要积蓄一些力量和勇气,然后才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越过了紧张得脸色惨白、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的李婉婷,越过了靠在墙上、身体僵硬、眼神里充满哀求的陈启明,最终,落在了作为一家之主、虽然同样面色凝重但依旧努力维持着表面镇定的陈建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