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沿上,微微前倾着身体。
头顶明亮的灯光落在他宽阔的肩背上,却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地图上代表特鲁克环礁的那个小小的标记,仿佛直接看到了那片遥远的、此刻正被烈焰与鲜血染透的太平洋海域。
他身后不远处,巨大的无线电扬声器里,正断断续续地传来来自前线的、混杂着电流噪音的战报声线,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敲打在指挥中心每一个人的心上:
“……敌……敌登陆船团……基本……被摧毁……护航舰队……损失惨重……正……向西溃逃……我方……岸防炮阵地……损失……两处……雷达站……轻微损伤……‘龙威’号……舰载机……返航中……损失……三架……”
通讯参谋的声音带着激动和疲惫,清晰地汇报着,每一个胜利的代价都沉重无比。
唐启静静地听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覆盖了一层寒冰的岩石。
没有一丝一毫战胜强敌后应有的兴奋或激动。
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静,一种在巨大压力下淬炼出的、近乎冷酷的平静。
那是数十万将士的血,是千万同胞的苦难,是这片古老土地百年沉沦的屈辱……所有的一切,都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上,汇聚成此刻这份山岳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重。
他缓缓地、无声地抬起右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力量,伸向巨大的太平洋地图。
指尖没有停留在那片刚刚被鲜血染红的特鲁克海域,而是继续向东,越过那些星罗棋布、如同撒落在蔚蓝绸缎上的珍珠般的岛屿链,最终,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决绝意味,悬停在了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浩瀚、未知与无尽深邃的马里亚纳海沟的位置。
那片区域,在地图上只用了最深的蓝色块来表示,旁边简单地标注着:马里亚纳海沟,世界最深。
那深蓝的色块,在唐启眼中,却如同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坟墓入口。
“胜利……”
唐启的嘴唇终于微微翕动,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片饱经沧桑的大地倾诉。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近乎悲怆的沉重,如同寒风刮过空旷的戈壁。
“才刚刚开始。”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那片地图上最深邃的蓝色之上。
他知道,那蓝色的深处,将是未来无数钢铁战舰和年轻生命的最终归宿。
这片看似平静的蔚蓝,终将成为一座无与伦比的、冰冷的、埋葬一切侵略者野心与尸骸的、名为太平洋的巨大坟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