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和平了,但国内还是百废待兴,事情千头万绪,多得像是乱麻,这他早有预料;可有些东西,像是从阴沟里悄悄滋生出来的霉斑,蔓延的度,却比他预想中最坏的情况,还要快上几分,还要恶心几分。
桌上摊着几份报告,纸张粗糙,墨迹也有些模糊,是那种战时应急生产的劣质品,可上面写的内容,却比最锋利的刺刀还要扎人。
先是商务部的周天,“唐唐大帅,”
他习惯性地用了新称呼,声音压得低低的,像是怕被墙听了去,“出……出鬼喽!
真哩是出鬼喽!”
他喘着粗气,也顾不得什么礼节,抓起桌上唐启的凉茶,咕咚灌了一大口,才稍微顺过点气来。
“您批下去的那几个重建项目,就是……就是江口那个钢铁厂扩建,还有南方的铁路支线……账目,账目不对头!
根本不对头!”
唐启转过身,没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他往下说。
那眼神平静,却让周天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汗出得更多了。
“钢材……报价比市面高了三成还不止!
人工费,更是离谱,报上来的人数,比实际用工多了快一倍!
还有……还有好多说不清名目的开支,啥子‘场地协调费’、‘特别运输费’,鬼晓得是啥子东西!”
周天越说越激动,西南官话里的那股子火辣劲儿全冒出来了,
“我派人暗中查了,狗日滴,是咱们政府的人,跟外面那些奸商串通好了的!
虚报预算,雁过拔毛,硬是把国家的钱,当成他们自家荷包里头的肉!
这才和平消停几天嘛?骨头里的馋虫就按捺不住喽?这比明火执仗的抢劫还要可恶!”
唐启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哒,哒,哒,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周天的心尖上。
他想起自己刚来到这个混乱的年代,从无到有,一点点积攒力量,搞军工,拉队伍,多少次生死一线,多少弟兄把命都搭上了,图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上的人,能过上好日子,不再受欺压?
可现在倒好,旧时代的敌人刚被打趴下,新时代的蛀虫就迫不及待地开始啃噬胜利的果实了。
这种背叛,比面对面的敌人更让他感到一种冰冷的恶心。
周天这边刚连比划带骂地汇报完,擦着汗珠子退出去没多久,徐长三,那个一向沉默寡言,主要负责情报和内部安全的得力干将,就像个影子似的,悄没声地出现在了门口。
“唐大帅,”
他称呼得很正式,脸色铁青,“下面……有些情况,得跟您反映一下。”
他走到桌前,没有坐下,挺直着腰板,“最近,我们安排在地方上的人汇报,不少地方上的官员,风气……开始变了。”
“怎么个变法?”
唐启问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讲究排场了。”
龙骧言简意赅,“出门要坐轿子,骑马嫌颠簸了。
吃饭穿衣,也开始挑拣起来。
以前能跟老百姓蹲在田埂上啃窝头,现在,哼,衙门门槛高了,见一面都难。
说话的口吻也变了,打官腔,摆架子,好像忘了自个儿当初是哪个泥腿子里爬出来的了。”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这才几天安稳日子?就忘了本了。
这样下去,要脱离群众,要出大问题的。”
唐启缓缓走到窗边,再次望向外面。
远处,一群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过,带起一阵哨音。
可这声音,在他听来,却像是警笛。
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这话他太熟了。
当年读史书,多少个煌煌王朝,不是亡于外敌,而是毁于内部的腐败和糜烂?他唐启辛辛苦苦,流血流汗建立起来的新秩序,难道这么快就要重蹈覆辙?
一种难以遏制的怒火,混合着一种深沉的失望和警惕,在他胸腔里慢慢积聚,燃烧,几乎要冲破他那张总是显得过于平静的脸庞。
那些牺牲的战友,那些临死前充满希望的眼神,他们把命交给他,是为了一个更好的未来,不是为了养肥这些新的蛀虫!
稳定?
是,现在需要稳定,百废待兴,经不起折腾。
可是,如果为了表面的稳定,就对这些腐败现象姑息养奸,那就像是把一颗毒瘤捂在被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