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抬起头,肿胀青紫的脸上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亢奋的光彩,那双淤血未散的眼睛里跳跃着“大聪明”的灼热希冀。
“母亲!”
她嘶哑的声音因激动而拔高,牵动额角伤口又渗出血珠也浑然不顾。
“贾珏那孽障不是亲手写了书信回来么。”
“他将杀琏儿的罪状写得明明白白,铁证如山啊,这就是现成的把柄。”
“何不……何不您老人家亲自进宫,告上御状,治他一个杀人死罪,将这祸根连根拔除。”
王夫人挺直了腰背,仿佛已看见贾珏锒铛入狱,脸上浮起一种智珠在握的得色,肿胀的眉眼竭力挤出一个自以为洞悉全局的笃定笑容,等着老太太的赞许。
贾老太太浑浊的眼珠缓缓转向她,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眸里,所有的疲惫瞬间被一种极致的冰冷覆盖。
她脸上每一道深刻的皱纹都像是被寒铁重新锻打过,沉沉压下,脸色黑得如同被浓烟熏透的百年锅底。
“蠢货!”
两个字从她牙缝里挤出,低沉嘶哑,却带着千钧重量砸在死寂的堂内。
王夫人脸上那点得色瞬间冻结、龟裂,化作惊愕与茫然。
“他贾珏如今在静塞军是什么风头。”
“那是英国公捧在手心里的悍将,是阵前斩了赫连王子的功臣。”
“朝廷邸报上都要记他一笔!你当皇帝是什么?是你王家后花园的管事,还是我贾家养的老亲?”
贾老太太的声音像浸透了冰渣,一字一句刮着王夫人的耳膜。
“陛下厌弃我贾家久矣,你指望着龙椅上的那位,会为一个他早已看不顺眼的破落国公府,去动他边关新起的猛将给咱们主持公道,痴人说梦。”
贾老太太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地上那封染血的、被王夫人视为救命稻草的信笺,指尖带着细微的颤抖,却是气的。
“你再睁大你那眼睛好好瞧瞧!这信上写的,岂止是他杀琏儿。”
“白纸黑字,那三千赤金,二十东珠,还有托请王淳在军中‘照拂’贾珏……哪一条不是板上钉钉的死罪。”
“是宁荣二府勾结边镇督军,谋害边军将士!是公然违逆陛下当年为静塞军敢死营亲颁的免罪圣谕!桩桩件件,哪一条不够抄家灭族。”
贾老太太胸膛起伏,浑浊的眼底翻涌着被愚钝激起的暴怒和更深沉的寒意。
“贾珏这孽障,他就是算准了这层,他才敢如此嚣张,将血淋淋的罪证亲手递到我们面前。”
“他巴不得我们拿着这催命符去敲登闻鼓,只要这信一呈上御前,用不着治他的罪,我们宁荣二府的门楣,顷刻间就会被这信上的字句碾成齑粉。”
“到时候,死的就不止一个琏儿了,你明不明白。”
王夫人如遭雷击,浑身剧烈一颤,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连那青紫的肿胀处都透出死人般的灰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