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刚过,米粮县上空积聚了数日的乌云终于承受不住重量,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砸在县委家属院的水泥路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雨水冲刷着这座小城的每一寸肌肤,却似乎难以洗净那深入骨髓的污浊。
省纪委巡视组驻地,一间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组长阳风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望着窗外被雨水模糊的夜色。桌上,摊放着一份刚刚由机要员送来的、印有“绝密”字样的审讯摘要。
摘要的主人公,是米粮县公安局原副局长董昌明。这个曾经在县里呼风唤雨的人物,在经历了最初的顽固、试探到最后的心理崩溃后,如同扯开了潘多拉魔盒,将米粮县官场最丑陋的一面彻底暴露出来。供词之长,牵连之广,性质之恶劣,即便对见多识广的阳风来说,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惊与愤怒。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个案,而是一场触目惊心的、系统性的塌方。公安局局长刘大同、政委李卫国、县委书记赵建国、县长周海涛、法院院长王立军、检察长孙维民……一个个在米粮县权力图谱上显赫的名字,赫然列在董昌明的行贿名单上,金额从数十万到数百万不等,背后还牵扯着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干预司法、权色交易等重重黑幕。
“堡垒往往是从内部攻破的。”阳风转过身,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扫过会议室里每一位联合专案组成员的脸——有他从省纪委带来的骨干,也有从省公安厅抽调的精兵强将,负责人是刑侦总队副总队长雷刚,一个面容刚毅、眼神锐利的中年汉子。
“董昌明的供词,就是砸向这个腐败堡垒的第一锤。现在,到了彻底清除这些蛀虫的时候了。”
雷刚接过话头,语气斩钉截铁:“阳组说得对!证据链已经基本固定,抓捕方案也反复推演过了。省委主要领导批示,‘不管涉及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今晚,就是收网之时!”
墙上的电子钟,数字无声地跳动着。凌晨四点五十分。临时指挥部里,电话线、无线电波承载着无形的指令,悄无声息地传向米粮县的各个角落。
一辆辆外表普通、内里却装备精良的车辆,如同暗夜中的猎豹,驶入预定位置。身穿便衣或作战服的行动队员,目光如炬,在雨夜的掩护下,封锁了各个关键路口和目标人物的住所周围。
空气中弥漫着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以及一种一触即发的张力。县委家属院一号楼。县委书记赵建国在宽大奢华的席梦思床上翻来覆去,窗外哗啦啦的雨声让他心烦意乱。
董昌明被带走调查的消息,他前几天就知道了,起初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能断尾求生。但今天下午开始,他几个重要的关系户电话要么无法接通,要么语焉不详、匆忙挂断。
一种大难临头的预感,像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起身,摸索着点燃一支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不定。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被雨幕笼罩的空地,总觉得那阴影里藏着无数双眼睛。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沉稳而有力的敲门声,不疾不徐,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
赵建国的手一抖,烟灰掉落在昂贵的羊绒地毯上。他强作镇定,披上睡衣,走到门厅,透过猫眼向外望去——几名陌生的、表情严肃的男子站在门外,虽然穿着便衣,但那挺直的身板和冷峻的眼神,让他瞬间明白了来者的身份。
最后一丝幻想破灭。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想维持住最后的体面,缓缓打开了门。
“赵建国同志,”为首一人出示了证件,声音平静无波,“我们是省纪委工作人员。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现在决定对你采取
‘两规’措施,请配合我们的工作,跟我们走一趟。”
赵建国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他颓然地低下头,像一滩烂泥般,被两名工作人员一左一右架住胳膊。
经过客厅时,他瞥见墙上挂着的、他在全县干部大会上做廉政报告的照片,觉得无比讽刺。
县政府招待所后栋小楼。县长周海涛同样一夜未眠。他没有回家,而是待在招待所的专用套房内,像一只困兽般来回踱步。他与赵建国素有嫌隙,但在董昌明这件事上,他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打探消息,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让家人准备好了出国手续,但显然,对方动手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
当敲门声响起时,周海涛反而奇异地平静了下来。他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衬衫领口,甚至还想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水,却发现手抖得厉害,茶水洒了出来。
门开处,是同样冷峻的面孔和熟悉的证件。“周海涛同志,根据省纪委决定……”周海涛没有反抗,也没有争辩,只是用一种近乎麻木的眼神看着对方,喃喃道:“我就知道……躲不过的……终究是躲不过的……”
他被带走时,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这个他经营了多年的、象征着权力和享乐的巢穴。
县公安局家属楼。与赵、周二人不同,公安局长刘大同和政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