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安蓉就回来了。她手里拿着一叠炭薪用量报表,进门后直接走到清悦面前,把最底下那张纸轻轻抽出来,递了过去。纸上裹着一层油纸,打开只有三行字,墨迹很淡,像是怕被人看出来。
清悦看完,没说话,把油纸凑到烛火上烧了。火苗跳了一下,她闭着眼把内容记下。周员外郎三天内见了两个丰台参将,都是以前在边军待过的。兵部七月中旬西北方向的驿马通行次数多了三倍,却没有留下公文记录。
她睁开眼,把烧尽的纸灰拨进炉子里。昨天派出去的指令开始有回音了。南苑茶棚断了联络,退款单是假的,张禄提到“丰台”,现在又冒出丰台参将。这些事不是巧合。
她抬头对安蓉说:“去把‘戊八’和‘庚五’找回来。”
安蓉点头。这两个人早就不用了,一个是兵部值房扫地的老太监,一个是城南马驿账房的抄录员。用一次就得换地方,不能再让他们冒风险。
“让他们查七月十五前后有没有无印令箭调粮的记录。”清悦声音不高,“不许碰原件,只记日期、数量、去向。”
安蓉记下了。清悦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本薄册子,翻开“丙三”那一页,在:查周宅近月银钱流向,重点看窑厂、米行、车马行的交易记录。
她合上册子放回去,顺手把桌上的三份公文再看了一遍。讲学房增课的呈报已经送出去了,抄送名单里藏着接头暗号。另外两份也按计划发了。她知道,宫外的人已经收到信号。
安蓉站在旁边等下一步安排。清悦拿起茶壶倒了半盏茶,水有点凉,她也没让换。她把昨夜写的那张素笺铺开,用茶水在上面写字。
第一条:周姓官员是核心,连着边军旧部和地方营田系统。
第二条:调动兵力可能靠粮道和驿马系统掩人耳目。
第三条:动手时间大概在七月下旬到八月初,秋狝前京畿守备换防的时候最有可能。
写完她把纸揉成团,扔进炉子里。火光映在脸上,她的眼神没动。
安蓉低声问:“要不要告诉皇上?”
清悦摇头。“现在不行。”证据都是零碎的,拼起来能看个轮廓,但拿不出实证。康熙信她,可她是后宫嫔妃,查朝臣私会、追驿马记录,越界太深。万一被反咬一口,说她搬弄是非,事情就毁了。
更关键的是,幕后的人还不清楚。周员外郎是不是主谋?他背后还有谁?如果现在打草惊蛇,其他人立刻藏起来,以后再想挖就难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外面风不大,院子里没人走动。她看了眼天色,灰蒙蒙的,像要下雨。
“加一道令。”她说,“让‘丁二’混进周宅仆役里,只做一件事——记每晚后门进出的灯笼颜色和次数。”
安蓉记下。“要是被人发现呢?”
“活口比死证重要。”清悦回头看着她,“告诉他们,这次不许动手,只许看,只许记。谁要是擅自行动,我饶不了他。”
安蓉应了一声,转身要走。清悦又叫住她:“炭薪报表按时收,三宫单独列。今天起,永寿宫的多查一遍。”
安蓉走了。清悦回到案前,翻开讲学房的日程簿。十五日后胤禛要讲边防赋税演变,她已经在上面画了个圈。这事不能改,也不能推迟。
她不想让胤禛现在插手。孩子还不到火候,这种事一旦沾上,出错就是大事。但她得让他学会看懂局势。那些数据不是白列的,边镇屯田虚耗国帑,账面上的问题从来不只是账面的事。
她把日程簿合上,手指在那个圈上停了几秒。织网要比揭幕重要。现在她要做的,是让线一根根拉紧,而不是一下子扯破。
外面传来更鼓声,已经是辰时末了。她一天没吃东西,肚子有点空,但没叫人传饭。安蓉送来的炭薪报表还在桌上,她重新翻了一遍。咸福宫用量比前两天少了,延禧宫持平,永寿宫多了半担。
她盯着这个数字看了会儿,提笔在旁边写了个“查”。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安蓉快步进来,手里多了个木盒。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里面是一张折叠的纸条,没有署名,只有编号“北七”。
清悦打开,上面写着:“窑厂工头媳妇说,见过周家管事来买旧砖,每次给现银,不记账。最近一次是六天前,拉走两车,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