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据他所知,依魔术师个人的选择和手段而异,确实有人会施展深度的自我催眠来进行心灵的解构与清扫,将沉重的压力连同部分记忆甚至意识阈值一并清除。
但此刻迈欧内心深处所期望的,是某种更为彻底、更为暴烈的自我破坏。
最好能将这无用的、充满痛苦的整个人格彻底粉碎成毫无意义的残片,再也无法重新构筑——
不,或许更根源的愿望是,如果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就好了。
那么一来,就无须目睹那位曾深深爱慕、一同长大的青梅竹马,以那般凄惨的方式死去。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与远处的隐约轰鸣中失去了可测量的尺度,不知具体过去了多久。
伴随着一声轻微却清晰的响动,那扇沉重的工房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从门外现身的,是他们无比熟悉——却又在每一瞬间都仿佛朝着更极致境界蜕变而去的、天上的化身,与她那如影随形的女仆。
“艾……艾丝特拉……雷、雷吉娜。”
迈欧有些慌乱地呼唤出她们的名字,仿佛声音大一些就会惊扰到那份不似人间的静谧。
他们理应是从小一同玩耍、无比亲近的白银公主,此刻却展现出一张让他们感到既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脸孔。
不,确切地说,将她逐渐调整、塑造成如今这般模样的,正是迈欧与伊斯洛他们自己。
就如同已故的黄金公主蒂雅德拉一样,眼前这超越凡俗的美丽,正是为了追求“美”之极致而奉献一切——
包括原本的自我——所最终达成的结果。
“太好了,你们两个都在这里。”
她开口说话,那声音仿佛经过最精妙的调律,比世间任何乐器的和弦更加清越动听,精准地叩击在两人的鼓膜上,直接引起灵魂的共鸣。
她的面容依稀还残留着些许童年时期的柔和风貌,在这种情境下,这种残存的熟悉感是否该称之为一种残酷?
太过与世隔绝、太过纯粹的美,往往会从本人身上剥夺掉除“美”这一概念之外的所有其他意义。
就像黄金公主一样,比起“艾丝特拉.巴鲁叶雷塔.伊泽卢玛”
这个承载着个人历史的名字,如今“白银公主”这一代表着完成度与功能的称呼,显然更适合她非人的本质。
“艾丝特拉,有什么事?”
迈欧固执地、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般地使用了她原本的名字呼唤她,仿佛想借此抓住一点正在飞速消逝的、属于“人”的痕迹。
“公主她……”
女仆雷吉娜下意识地想要代为说明,但白银公主——艾丝特拉——
微微抬起一只手指,以一个微小而绝对的动作制止了她。
之后,她亲自重新开口,那完美无瑕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只有一种深不可测的平静:
“能请你们……出力相助吗?”
“…………!”
迈欧和伊斯洛瞬间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空气仿佛凝固了。
她继续用那清越却冰冷的声音说道,每一个字都如同冰珠砸落地面:
“我认为……巴鲁叶雷塔阁下……才是杀害姐姐的真正凶手。”
“────唔!”
迈欧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发出一声短促而痛苦的窒息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
伊斯洛则依旧沉默着,但那阴郁的眼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暗流在剧烈涌动,他编织发辫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不久之后,药师代替那依然保持着惊人沉默的织工,用颤抖而破碎的声音发问:
“为……什么……?”这几乎是他耗尽全部力气才挤出的疑问。
“伊泽卢玛……终究只是巴鲁叶雷塔的分家。”
白银公主的解释冷静得近乎残酷,逻辑清晰而冰冷。
“一个分家过于‘成功’,甚至达到了威胁本家声望与地位的程度,这……未必对本家有利。”
功高震主──这是在权力结构的任何地方,从宫廷到魔术世家,都屡见不鲜的古老戏码。
实际上,若黄金公主蒂雅德拉成功“逃亡”,拜隆卿必定会因此垮台,但最终将被时钟塔高层追究管理分家不力之责任的,首当其冲正是作为本家君主的巴鲁叶雷塔阁下。
白银公主平静地陈述着,因此,那名看似超然物外的老妇人,才拥有最充分的动机成为真凶。
这说法异常合乎逻辑。凭借她统治巴鲁叶雷塔家所掌握的庞大资源与隐秘术式,要悄然切割开被关在自己工房内的黄金公主的防御,或许并非难事。
或许,她也会做出杀死那个可能发现了某些关键线索的女仆卡莉娜,并将罪行栽赃给恰好出现的间桐池这样的事情。
……于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