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秒钟,那却是一段仿佛凝结了数年、甚至可能长达两千年的沉思。
“……也许吧。”
她的低语掠过空气,像微风穿梭在大魔术回路之中,那些形如珊瑚的结晶体泛着微光,静静聆听着这句近似告解的回忆。
“除了年幼的时光,我生前从未在一个地方久留。”她轻声道,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将一个封存太久的故事从尘封中轻轻翻出。
“吾王总是带着众人不停迁移。王之母奥林匹亚丝……她为了让我成为戴奥尼修斯的巫女,将我幽禁在神殿深处,不断地举行仪式与试炼。那种生活,说是培育,更像是一场优雅而残酷的囚禁。”
“你那时看过云吗?”
“当然看过。”她露出一个近乎梦呓的微笑。
“我能从窗的缝隙间看见外头的天空。那些浮动的云影是我最向往的东西。可惜时间总是太短。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她低下头,语气变得像是柔软的丝绸裹着细刺般微涩。
“虽是替身,却是魔术意义上的替身,并非总能陪在王身边。亚里士多德的课我只能听一半,剩下的时间,要么在祭坛上待命,要么在闭室中冥想。欧迈尼斯和克雷图斯那帮对魔术持怀疑态度的忠臣……他们从不正眼看我。”
空气凝固了一瞬。
这时候,如果哈特雷斯的开口稍有不慎,他的命运也许就会如她不久前亲手斩下的那头狮子般,被一击终结,无可挽回。
“所以……你才不能原谅继业者战争里的背叛吗?”
他的声音轻得像针尖落在石板上,几乎听不见,却精准地穿透了她记忆最深层的灰烬。
那不是试探,而是冒险,是将问题当作钥匙,去敲响一扇可能通向死亡的门。
“……很难讲。”
她的回答慢了半拍,像是必须从漫长的废墟中缓缓掘出。
伪装者的声线轻微颤动了一下,不是出于恐惧,而像是某种被封印的情绪在血肉中挣扎着浮现──一种未能终结的战争,仍在灵魂深处燃烧。
那场战争,在伊斯坎达尔死后的第三个夜晚爆发。
他留下一句:“由最强者继承帝国。”
那句话不啻为雷霆落下,摧毁了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平衡。
忠臣们陷入疯狂,王母奥林匹亚丝、昔日兄弟、各地将帅……每一个自称“理解王意”的人,都点燃了血与火的烽烟。
继业者战争,不只是争夺疆土,而是试图撕裂一个伟大王名所遗下的影子。
“刚被召唤出来的时候,我是那样想的。”
她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像是将一把长剑倒插进自己胸膛,剑锋未出血,却已透骨。
“即使是现在──只要回想起那段日子,一股几乎压抑不住的憎恨还是会从体内涌上来。那不是情绪,而是灼烧着神经与思维的烈焰,像灵魂本身在发出尖叫。”
她的指尖一度紧握,连大魔术回路的光也因这动作短暂地黯淡了一瞬。随后,她又松开了拳头,像是掐灭了一朵火焰般低声道:
“……但我想,就算我和兄长那时仍然活着,恐怕也会不可避免地卷入其中。不──说不定,我们会是最早一批自称正统、最执拗要证明自身资格的继业者。”
哈特雷斯静静看着她,像是在注视历史本身曾如何吞噬英雄。他的回答没有安慰,却有着难以言喻的接纳:
“应该会是那样吧。我总觉得──你浑身是血的模样,反而比现在还更像你。”
“……喂,你至少该先否定一下吧?”
她皱起鼻尖,噘起唇角,带着假装的恼怒与难掩的柔软,语气就像赌气的女孩,却无法真正发火。她没否认他的评价,那句话也没有让她反感。恰恰相反──她接受了。
哈特雷斯只耸了耸那副清瘦的肩膀,动作轻描淡写。下一刻,伪装者换了问题抛出:
“那么,在你发现弟子背叛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这次,轮到哈特雷斯沉默了几秒。他的声音像落叶拂过石阶:
“……如果我真的清楚自己的感受的话──我大概不会站在这里了。”
他的语气很轻,却有种从地底深处传来的重。
“若是能将不明白的事放在一边、假装没发生……或许我早就离开了。说到底,那才是‘人类’会做的选择。
隐忍、忘却、让情绪风干──甚至连魔术师也大多是这样生活的。但我……我想我正是因为办不到这些,才会召唤你,也才会踏上通往这里的道路。”
话音落下,四周那巨大的魔术回路微微震颤。
投射在伪装者脸上的光,忽明忽暗,有时苍白,有时暗红,像是在她眼中来回翻涌的记忆与情绪。
“是啊。”她轻声附和,语气低缓却坚定。
“我也是。我无法原谅他们……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