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二回来,日上三竿,已经是十点左右,柳家大院已渐渐热闹起来。丧事已毕,按照乡俗,这是最后一道程序——近支族人与柳家三兄弟共聚一堂,吃一顿“收尾饭”,也叫“安魂宴”。这顿饭,既是对逝者的最后告慰,也是对生者的抚慰与团聚。柳家祖辈传下的规矩,丧事期间不谈琐事,不争对错,一切以“孝”为先;可一旦丧礼结束,家中的事,便该一一清算。
客厅里,老式八仙桌已摆开,桌上茶烟袅袅,几盘瓜子、花生整齐摆放。近支族人三三两两围坐,有的抽着香烟,有的低声交谈,脸上还带着几分哀戚未尽的神色。柳家三兄弟——柳明远、柳琦鎏、柳琦泽——坐在主位两侧,身着素衣,神情肃穆。柳琦鎏的父亲是如今柳家辈分最高的长辈,年近八旬,虽耳背眼花,却仍被族人敬重地奉于上座,由小孙子搀扶着,安静地坐着,目光偶尔扫过众人,似在追忆往昔。
厨房里,锅铲翻飞,油星四溅。几个侄子辈的族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大侄子柳志刚掌勺,二侄子柳辉切菜,小侄子柳小勇烧火,灶膛里的火苗呼呼地舔着锅底,映红了他稚嫩的脸。铁锅里爆炒的肉片滋滋作响,辣椒与姜蒜的香气混着酱油的咸香,在院子里弥漫开来,勾得人食指大动。案板上堆着刚剁好的鸡块、切好的鱼片,还有几盘洗净的青菜,准备着中午这顿丰盛的家宴。
“志刚,火再大点!这道红烧肉得炖烂些,老爷子牙口不好。”柳辉一边切着土豆,一边叮嘱。
“知道啦姑!”柳志刚应着,顺手掀开锅盖,一股浓香扑面而来,“哎,这味儿,跟我奶奶做的一个样!”
“你奶奶要是还在,肯定得说你油放多了。”柳小勇在灶下笑着接话。
厨房里一片忙碌,笑声隐约传来,与客厅的沉静形成鲜明对比。
柳琦鎏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捧着一杯清茶,茶面浮着几片嫩绿的茶叶,热气氤氲。他目光沉静,偶尔与族人点头寒暄,心里却盘算着许多事。母亲走后,家中尚有诸多未解之事:那十五万的土地补偿款,一年之间竟只剩三万;父母的银行卡如今下落不明;大姐柳萍垫付的三万元住院费,究竟该不该还?这些事,他本打算等丧事结束,兄弟姐妹五人关起门来,悄悄商量,不惊动外人。可他没料到,变故来得如此突然。
他忽然察觉,大姐柳萍和二姐柳荣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席,客厅里不见她们的身影。按理说,这样的家宴,她们作为女儿,理应出席。他皱了皱眉,正欲询问,却听见大哥柳明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如惊雷般炸在众人耳畔。
“老哥,”柳明远转向坐在对面的一位族中长辈,名叫柳大山,他是近支族人中和柳琦鎏平辈的一个老哥哥,“我不常在家,对家族里的事了解不多。我想问一句——我母亲住院那三万元,是大姐柳萍出的。这笔钱,是不是该由我们三兄弟还给大姐?”
话音落下,客厅瞬间陷入死寂。
原本谈笑风生的族人纷纷停下话语,面面相觑。有人低头喝茶,有人假装整理衣袖,却都竖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柳大山张了张嘴,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迟疑着没开口。
柳琦鎏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大哥。他万万没想到,柳明远竟会在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族人和晚辈的面,把这件事提出来。这不只是在问钱的事,更是在质问——在质疑大姐的付出是否“合理”,在挑战兄弟之间的默契与体面。
他目光如刀,直视柳明远:“大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觉得,大姐作为女儿,就不该为母亲出这笔钱?还是说,你觉得她出钱,丢了我们柳家儿子的脸?”
柳明远一愣,显然没料到弟弟反应如此激烈。他脸色微变,随即辩解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父母有病,当儿子的理应承担医药费。让姐姐出钱,外人知道了,会说我们兄弟不孝,让女儿扛重担,这成何体统?这不是丢咱们老柳家的脸吗?”
“体统?”柳琦鎏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提高,“大哥,你一年到头在外打工,母亲病重时你不在床前,父亲孤单时你不在身边。二姐经常都来送菜、洗衣、陪老人说话,逢年过节还包红包。大姐定居广州,远在千里之外,不常在家出。这三万,是孝心,是责任,更是担当!你倒好,一回来就问‘还不还钱’,你这是在算账,还是在寒她的心?”
“我……”柳明远涨红了脸,声音有些发颤,“我只是想把账算清楚,不想让大姐吃亏。”
“算清楚?”柳琦鎏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震得跳了一下,“那你倒是说说,父母那十五万补偿款去哪儿了?卡呢?钱呢?一年花掉十二万还剩三万,现在三万也没了,你问过吗?你回来第一天就急着问大姐的钱,却不问父母的钱去哪儿了?”
这话如重锤砸下,柳明远顿时语塞。他张了张嘴,最终低下头,声音低了下去:“我……我确实不知道。”
这时,一直沉默的柳琦泽缓缓站起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大哥,大姐出这笔钱,是出于亲情,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