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后事办完了,灵堂已撤,香火熄灭,纸钱的灰烬被春风吹散,飘落在老宅的天井角落。柳家大院的喧嚣也渐渐归于沉寂。可这份安静,却像一层薄冰,压在每个人心头——母亲走了,可父亲还在,年近八十,背已微驼,眼神浑浊,却依旧固执地守着那张与母亲并肩坐了半辈子的藤椅。接下来的难题,终于摆在了所有人面前:如何安排父亲的晚年?
此前,老两口守着这座祖传的老宅子,日子虽清简,却也自在。母亲是家里的主心骨,烧饭、洗衣、种菜、喂鸡,样样操持得井井有条。父亲则每日在院中晒太阳、看报、修剪那棵老槐树的枝叶。他们相依为命,彼此是对方的影子。可如今,母亲一走,那根维系家庭的无形纽带仿佛断了,父亲的孤独,像秋日的藤蔓,无声地爬满了整个院子。
照顾父亲的重任,终究落到了兄弟三人肩上。
这天傍晚,夕阳西沉,余晖将柳家大院染成一片琥珀色。客厅里,柳家三兄弟围坐在一张陈旧的八仙桌旁,桌面上斑驳的漆皮剥落,露出木质的纹理,像极了父亲额上的皱纹。几杯热茶摆在桌上,茶气袅袅,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升腾,氤氲成一片朦胧的暖意。窗外,春风拂过,冒出嫩芽的梧桐树在风中摇曳,风儿打着旋儿落进天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也在为这个家庭的变故而低声叹息。
大哥柳明远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却带着一丝试探:“我想过了……把老爷子接到美国去,跟着我住几年吧。”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位弟弟,“我在波士顿有房子,社区也有中文护工,医疗条件也好。父亲去了,我能亲自照应,也算尽一份孝心。”
他语气诚恳,甚至带着几分期待,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坐在自家阳台晒太阳的画面。
柳琦鎏闻言,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轻轻吹了口茶,慢条斯理道:“可以啊,我没意见。”可心里却冷笑:“嘴上说得轻巧,真要接?签证、体检、隔离、适应期……母亲在的时候,你一年回国几次?能陪他们多久?不过是图个心安罢了。”
果然,柳明远话音刚落,便自己摇了摇头,叹气道:“可问题是……办理签证太复杂了。我这次回来只请了一周假,根本不可能长时间留在国内跑手续。而且……父亲自己也明确说了,不去。”
“他舍不得这里。”二弟柳琦泽接过话,声音低沉而平静,目光投向窗外那棵老槐树,“这院子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棵树,都有他和妈的回忆。他跟我说过:‘我走了,这院子就空了,她回来找不着家。’”
兄弟三人一时无言。茶烟袅袅,映着他们各自的心事。
这时,角落里传来低低的交谈声。大姐柳萍和二姐柳荣坐在靠窗的长凳上,头靠得很近,声音压得极低,却仍被柳琦鎏敏锐地捕捉到。
“母亲病中跟我说了……”柳荣的声音微微发颤,“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特意拉着我的手说:‘荣啊,别惦记你爸的生活,我会去那边安排好一切,等他身子一弱,我就接他过去,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柳琦鎏猛地抬头,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上脊背,仿佛有冰水浇头。他“啪”地一声放下茶杯,茶水溅出,打湿了桌布。
“简直一派胡言!”他猛地站起,声音如雷,“二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盼着父亲早点死,好早点‘团聚’吗?母亲刚走,你就说这种话,你还有没有人性?”
满屋寂静。
柳荣脸色瞬间煞白,柳萍也惊得站起身,眼中满是震惊与委屈。
“柳琦鎏!”柳萍声音发抖,“你胡说什么?那是母亲临终前的遗言,是她对父亲的牵挂,你怎么能曲解成这样?”
“遗言?”柳琦鎏冷笑,眼中怒火翻涌,“那为什么父亲现在手无分文?银行卡不见了,十五万补偿款只剩三万!你们姐妹俩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要把父亲的积蓄吞了,再让他‘早点解脱’?”
“你血口喷人!”柳荣终于爆发,声音尖锐,“那钱是怎么花的,你去查过吗?母亲住院一年,药费、护理、请人看护,哪样不要钱?”
“我出了钱!”柳琦鎏怒吼。
“出了几万!”柳荣冷笑,“几万够什么?大姐垫了三万,你知不知道?你只知道回来问卡在哪儿!”
柳萍眼眶通红,声音却异常冷静:“琦鎏,我们是姐妹,不是仇人。母亲走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大哥。她让我们别争,别闹,要照顾好这个家。可你现在,是在质问我们?还是在逼我们?”
她说完,转身拉起柳荣:“走,我们不在这儿受气。”
“你们别走!”柳琦鎏一步上前,却被柳琦泽一把拦住。
“够了!”柳琦泽低喝,“大姐、二姐,你们先回去休息吧。这事……我们再谈。”
姐妹俩头也不回地走了。木门“吱呀”一声合上,留下满屋死寂。
风从窗缝钻入,吹得茶烟缭乱。
柳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