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度说完,场面立即变得鸦雀无声,就连平常喜欢躁动的牲畜此刻都夹紧了尾巴。
皇权,在这个时代,始终是人们缄口不言的禁忌存在。
自周王朝统治者自称天子,始皇帝受命于天以来,皇权的合法性就一直笼罩在天威之下,不可触,不可言!
以至于刘邦要编造赤帝子斩白蛇的传说,给自己穿上神秘外衣。
以至于刘秀要将谶纬学说拔高到极点,使得东汉以来玄学盛行,只为了增添他上位的合法性。
大贤良师张角造反,也要借天之口,才敢道出改天换地的野心。
可以说,整个汉代社会,无论王孙公子,还是市井百姓,都对神秘敬而远之。
就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公孙度竟然公然对皇权的表达藐视,哪怕他是以农庄小民的视角说出。
可这句话的震撼始终在这些人的心中久久回荡,不曾停止。
此前还从未有人敢于当众对皇权的威严表示不屑。
面对着眼前这个占据北地,掌控大军的狂人,四周的百姓吏民皆不由垂下了眉眼,不敢再看面前的公孙度。
当前的他们,思维转到了另一个误区:能对皇权不屑的,只能是另一个皇权!
反倒是公孙度面前的少年开了口:“皇帝老儿也不行?”
“对!皇帝老儿也不行!”公孙度看着少年宝石般的眸子,极为认真的颔首道。
“喔喔!”
得到公孙度确认的少年欢呼起来,当前的他不知道这句话的分量,只是感觉心头的枷锁正在松动,那种畅快感让他情不自禁的欢呼起来。
“喔喔!”
四周的民众也跟随着少年的欢呼一起欢呼起来,没有具体的言辞,没有万岁,没有万年,只有欣喜的自然反应。
下午,公孙度离开农庄返回土垠的路上,一直沉默的阳仪来到公孙度的跟前。
“主公今日,为何如此?”
“哦?”
公孙度挑挑眉头,没想到阳仪坚持到了现在,他一拉缰绳越过左右护卫骑兵,直到与阳仪独处后才开口:
“你是觉得,我今日的言语有失?”
“正是,仆明白主公激励小民之苦心,可小民若是对皇权没有了敬畏,天下如何安稳?
届时天下大乱,小民承受的苦痛岂不是更多?”
公孙度闻言,神色忽地变得很是严肃,紧紧盯着面前的老臣,缓缓说道:
“汉庭的官吏,总是自称为天子牧守一方,也就是说,除了官府,治下的百姓就是牛羊。
可我要说,他们是人,不是牲畜!”
“是人,就有选择权力。他们若觉得不公,那抗争便是。
汉庭天子将皇权的威严拔得老高,可还是防不住张角的代天讨伐。
与其搞些神秘外衣穿上,某觉得还不如摆明车马讲清楚比较好。
百姓承受了战乱的苦难,自会寻求避免战争的共存方式,不需要咱们这些牧羊人为其选择。”
阳仪闻言一时怔住,看着公孙度的面容久久不言。阳仪自认为是个为民为国的好官,也时常为百姓苦难唏嘘。
可经过公孙度的当头棒喝,他才知道,那些怜悯唏嘘,真就像是上位者那无关痛痒的施舍,并不会改变百姓弱势地位的实质。
“既然主公是为百姓着想,又为何要对幽、冀二州的民乱置若罔闻?
须知,只要主公的大军一至,那些民乱旦夕可灭,还可立即获取当地民心。”
“对民乱的处置,的确是我压下的。包括下令让张郃推迟出兵,也是我的暗中授意。”
“为什么?”
阳仪终于确认了自己的怀疑,当即忍不住质问出声。
公孙度没有隐瞒,目光幽深的望着夕阳,道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我建立了农庄、分配了土地,分发了武器,还给他们分配了有经验的管理者。
可以说,北地的农庄体系是我一手促成的。
我何尝忍心看到它被那些豪强摧毁?
可我知道,农庄体系始终缺少一样东西。
他们还没有将旧主踩在脚下。
他们还不具备主人的心态。
他们从未站起来过。”
“农庄成员,亦或者这片土地上的百姓需要明白一个道理,这世界上没有救世主,也不能靠神仙皇帝,想要保住土地,想要保护亲人,唯有靠他们自己。”
“阳仪,放眼看着吧。这把火会烧的很旺。不止幽州豪强,包括袁绍等诸侯,都会成为新时代的薪柴。”
听到公孙度的计划还涉及大敌袁绍,阳仪忍不住劝谏道:“战事凶险,主公不怕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吗?”
“呵呵.....”
公孙度并未直接回答阳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