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回到临时下榻的院落，周虎早已在书房内焦急等候，炭盆里的火映得他脸色明暗不定。
“大人！“
见苏白推门而入，周虎立刻起身，目光急切地扫过他全身，确认无恙后方才松了口气。
“如何？可是陷阱？“
“是陷阱，也是机会。“
苏白解下沾了夜露的外袍，随手搭在椅背上，走到炭盆边伸出手，指尖的冰凉渐渐被暖意驱散。
他言简意赅地将砖窑对话复述一遍，周虎听得眉头越拧越紧，听到最后，更是忍不住一拳捶在桌案上，震得笔架晃动。
“好大的口气！解瘟疫，退敌军？他们当真以为自己是执棋的神仙不成？！“
“在他们眼中，你我，这满城军民，乃至北疆、朝堂，或许都只是棋盘上的子。“
苏白语气平静。
“他们要名单，说明我们带回来的东西，确实打中了七寸。“
“那……大人真要赴约？明日他们必有埋伏！“
周虎急道。
“赴约，自然要赴。“
苏白嘴角勾起冷峭的弧度。
“不过，礼物要换一份。“
他踱到书案前，铺开一张质地粗糙的本地麻纸，取过一支狼毫，却并未蘸墨。
周虎不解地看着他。
苏白指尖摩挲着笔杆，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
“他们既然想要名单，便给他们一份名单。“
“大人的意思是……伪造一份？“
周虎恍然。
“不完全是。“
苏白收回目光，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名单上的人，八成是真，两成……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真。“
他蘸饱了墨，笔锋落下，手腕沉稳。
周虎凑近细看，越看越是心惊。
这些名字里，有几位是朝中素有清名。
甚至与淮西勋贵不甚和睦的官员，也有几个是地方上权势煊赫的镇守太监，更有两名是手握实权的卫所指挥使……
“这……大人，这些人若被黑鹰盯上，岂非……“
“黑鹰不是傻子，一份完全虚假的名单骗不过他们。“
苏白头也未抬，笔走龙蛇。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方能乱其心，惑其目。“
“这些被写上去的，未必全是黑鹰的人，但必定是……挡了某些人路的人，或是陛下心中早已疑虑，却苦无实证之人。“
他笔下不停，声音低沉而清晰。
“我们将水搅浑，让黑鹰去猜，去查，去内耗。”
“同时，这份名单一旦经由黑鹰之手泄露出去，朝中自会有人坐不住，陛下那边……也就有了由头。“
周虎倒吸一口凉气，看着苏白沉静的侧脸，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这一手，已不仅仅是应对眼前的危机，更是将计就计，要将朝堂这潭深水彻底搅动！
此计若成，恐怕比大同城下的刀兵更为酷烈。
“那两成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
周虎声音有些干涩。
苏白笔下微微一顿，抬眼看了周虎一眼，那眼神深邃，带着理智。
“自然是……我们怀疑，却无法证实，或是不便亲自出手清理的自己人。“
周虎脊背窜起一股寒意，默然无语。
他知道，苏白指的是什么。
军中、地方，盘根错节，有些脓疮，需要借外力才能剜除。
书房内只剩下狼毫划过纸面的沙沙声，以及炭火偶尔爆开的噼啪轻响。
窗外，寒风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苏白搁下笔，轻轻吹干墨迹，拿起那张写满了名字与罪证的纸，仔细审视了一遍。
“找个手艺好的老师傅，做旧，做真，要像是被反复翻阅、揣摩过的样子。“
“封蜡用西域常见的黑蜂蜡，印记……就仿照我们缴获的那枚黑鹰令牌上的纹路。“
“是！末将这就去办！“
周虎双手接过那张轻飘飘却重似山岳的纸，小心翼翼地卷起，放入一个防水的铜管中，贴身藏好，转身快步离去。
苏白独自留在书房内，炭火的光芒在他脸上跳跃。
他走到墙边，那里悬挂着一幅巨大的北疆舆图，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敌我态势，以及疫情蔓延的区域。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代表大同的那个点，然后向南，越过重重山峦，落在那个象征着帝国权力中心的标记上。
“朝堂之上，暗流涌动……”
他低声重复着砖窑中那神秘人的话，眼神锐利如刀。
黑鹰的触角，比他想象的伸得更长，更隐蔽。
他们不仅拥有诡异的技法和狠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