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驿站内的紧张气氛稍缓，但远未到松懈之时。
兵士们仍在清理战场，医护兵忙着给伤者换药，空气中混杂着血腥、草药和尘土的气味。
苏白与朱标站在院中那棵枯了一半的老胡杨下，避开日头，低声交谈。
“伤亡清点出来了。”
朱标将一张墨迹未干的纸递给苏白，眉头拧着。
“阵亡十一人，重伤九，轻伤二十有三，折损马匹七，火铳铳损了五支，箭矢消耗过半。”
苏白扫了一眼数字，沉默片刻。
“阵亡者，遗骸火化，骨灰妥善收好，日后带回故土，重伤者，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性命。”
“抚恤按战时双倍发放，从我份例里出。”
朱标点头记下，又道。
“缴获了些乃蛮部的弯刀、皮甲，还有十几匹没受伤的马，已让周虎去清点入库了。”
正说着，周虎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困惑。
“大人，殿下，清点俘虏时，有个乃蛮兵一直嚷嚷着要见主事的。”
“说有天大的要紧事禀报，关乎乃蛮部存亡。”
苏白抬眼。
“带过来。”
很快，一个被反绑双手、脸上带着淤青的年轻乃蛮兵被推了过来。
他眼神慌乱，却强自镇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将军饶命！小的……小的不是乌恩其的死忠！小的有情报！”
“说。”苏白语气平淡。
那兵士咽了口唾沫，急声道。
“乌恩其……乌恩其昨夜败退回营，大发雷霆，砍了两个千夫长！”
“现在营里人心惶惶……好多头人私下抱怨，说他不该招惹大明，害死了那么多族人……”
他喘了口气，偷眼看了看苏白脸色，继续道。
“还有……小的偷听到，乌恩其派了心腹，连夜往西边去了，像是要去联络……联络瓦剌部的人！”
“瓦剌？”
朱标脸色微变，看向苏白。
“他们竟想勾结瓦剌？”
苏白目光沉静，盯着那兵士。
“你为何要告密？想活命？”
兵士磕头如捣蒜。
“小的只想活命！乌恩其暴虐，跟着他只有死路一条！”
“将军若能饶小的一命，小的愿做牛做马！”
“带下去，单独关押，给他吃喝。”
苏白挥挥手。
兵士被带走后，朱标忧心忡忡。
“苏兄，若乃蛮真与瓦剌勾结，边患恐将更大！”
“瓦剌骑兵彪悍，近年虽稍安，但其心难测……”
“未必是勾结。”
苏白沉吟道。
“更可能是乌恩其虚张声势，也可能是想祸水东引，但不可不防。”
他转向周虎。
“加派双倍斥候，向西、向北扩大侦查范围，尤其是通往瓦剌的几条要道，有异常立刻回报。”
“是！”周虎领命而去。
朱标仍不放心。
“苏兄，我们是否应即刻上书父皇，陈明此事，请朝廷早做定夺？”
“上书自然要上。”
苏白点头。
“但不能只报忧。仗打完了，下一步如何走，需有个方略。”
“殿下可曾想过，经此一役，北疆格局已变，朝廷当如何因应？”
朱标一怔，沉思片刻。
“苏兄的意思是……”
“乃蛮新败，内部生变，周边小部落更是人心浮动。”
“此正是恩威并施，重塑北疆秩序之时。”
苏白目光扫过驿站内外忙碌的景象。
“一味征伐，耗钱粮，损兵力，非长久计。当以战促和，以和固边。”
“开放互市，许其以牛羊马匹换我盐铁茶帛，使其生计渐赖于我，则叛乱之心自消。”
“择其部族中恭顺者，授以官职，令其自治，又为我屏障。”
“此方为羁縻之道，亦为开拓之基。”
朱标眼睛渐渐亮起。
“苏兄所言，实为老成谋国之道！”
“如此，非但边患可平，假以时日，北疆诸部或可渐染华风，成为我大明北疆之藩篱！”
“然此策施行，需朝廷支持，更需一得力之人于此统筹。”
苏白看向朱标。
“殿下此次北巡，亲历战事，洞察边情。”
“此番回奏，若能将此战前后因果、当前局势、及方才所议方略，条陈清晰，呈于陛下御前……”
朱标深吸一口气，胸中涌起一股重任在肩的激荡。
“我明白了！此奏疏，便由我亲自来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