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彻底驱散夜色，驿站院内弥漫着燃烧后的焦糊与清冷的空气混合的气息。
兵士们默默清理着战场，拾起散落的箭矢，拖走尸体，洒下沙土掩盖深褐色的血痕。
朱标站在台阶上，望着这一切，一夜鏖战的疲惫被胜利的亢奋压过，眼神灼亮。
“苏兄，此战大捷！乌恩其经此一败，黑石山以北，当可安宁一段时日了！”
苏白正用一块粗布擦拭刀锋上的血渍，闻言动作未停。
“安宁？”
他抬眼看朱标，目光平静却深远。
“殿下以为，我们此番劳师动众，损兵折将，只为换边境几日安宁？”
朱标一怔。
“苏兄之意是……”
“击退乌恩其，不过是治标。”
苏白还刀入鞘，发出清脆的铮鸣。
“乃蛮部仍在，其部众仍在黑石山以北游荡，今日败了个乌恩其，明日或许冒出个恩其乌。”
“北疆诸部，弱则卑伏，强则寇盗，乃其天性。”
“若不能从根本上扭转此局，今日之战，不过重复昨日故事。”
他走到那张被沙尘覆盖的牛皮地图前，手指从驿站所在，缓缓向北，划过乃蛮部活动的广阔区域，最终落在大漠更深处。
“我们要的，不应是一时安宁，而是永绝此患。”
“要的不是击退，是臣服，不是守成，是开拓。”
朱标跟上前去。
“开拓？苏兄是想现在……纳土开疆？”
“陛下遣殿下巡边，仅為抚慰士卒、查看屯田乎？”
苏白反问，指尖点在地图上那片代表乃蛮部活动区域的空白。
“北疆之地，虽荒凉苦寒，然水草丰美处，亦可屯田牧马，其民彪悍。”
“然若能以力慑之，以利诱之，以制度约束之，亦可化为我用。”
“届时，此地非但不是边患，反成屏障，乃至成为进军更北、更西之基石。”
他看向朱标。
“殿下，可知汉之西域都护，唐之安西、北庭？”
朱标眼中光芒大盛，胸中似有热血激荡。
“自然知晓！开疆拓土，扬威域外，乃千古帝王之业！父皇亦有此志！”
“然开疆非仅凭血气之勇。”
苏白语气转为沉凝。
“需有良策，需有时机，更需有稳固之后方与源源之供给。”
“眼下，乃蛮新败，乌恩其狼狈回巢，正是一试方略之机。”
他沉吟片刻。
“或许，该让别赤台回去了。”
朱标愕然。
“放他回去？为何？”
“一具尸体，或一个囚徒，对乌恩其而言，只是耻辱和仇恨。”
苏白分析道。
“但一个活着回去、并带回我们条件的使者，却能搅动乃蛮部内部一池春水。”
“什么条件？”
“很简单。”
苏白目光锐利。
“令其部族退出黑石山百里之外，承诺永不劫掠大明商队与边镇，开放边境三处指定草场，与我互市。”
“另外，送还所有扣押的回纥纥人等，并赔偿其损失。”
“乌恩其岂会答应？”朱标皱眉。
“他刚遭重创，内部不稳，急需时间喘息。”
苏白嘴角泛起冷意。
“这些条件，看似苛刻，却未伤其根本，给了他喘息之机。”
“他或许会暴怒，但更多会权衡，更重要的是，别赤台将此条件带回，乃蛮部中那些并非铁板一块、或许早已厌战惧战的头人们，会如何想？”
“乌恩其若一意孤行拒绝，他的内部，先就要乱。”
朱标缓缓点头。
“苏兄是要……攻心为上。”
“不止。”
苏白补充道。
“互市是关键，一旦开放，盐铁茶帛流入，其部族生计渐赖于我，再想撕破脸，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时日一久，潜移默化，其俗其心，皆可渐被牵引，此方为长久羁縻之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