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献帝初平三年,零陵郡的梅雨季来得比往年早。
连绵的雨丝像扯不断的银线,把城外的青山笼成一片朦胧的绿,也把郡城街巷里的青石板浸得发亮。
十六岁的邢道荣扛着半人高的铁矛,踩着积水往家走,矛尖上还挂着刚从市集买来的两尾活鱼,银鳞在雨里偶尔闪一下光。
“道荣!又去演武场耍矛了?”
巷口杂货铺的王翁探出头,笑着喊他。
邢道荣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王翁,今日又赢了李三郎,他那柄木剑都被我矛杆磕断了!”
王翁摇摇头,又点点头:
“你这孩子,天生神力,就是性子太急。你爹要是还在,见你这般好武,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提到爹,邢道荣脸上的笑淡了些。
他爹原是零陵郡的一名校尉,三年前跟着太守刘度去平叛,中了山匪的埋伏,尸骨都没找回来。
自那以后,娘就总劝他少舞刀弄枪,可他偏不——他记得爹临终前被抬回家时,攥着他的手说“男儿当保家卫国”,那声音虽弱,却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心里。
回到家,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娘正坐在灯下缝补旧衣。
见他浑身湿透,娘连忙放下针线,拿起布巾上前:
“怎么又淋成这样?快把湿衣服换了,当心着凉。”
“娘,我不冷。”
邢道荣把铁矛靠在墙角,又把鱼递给娘,
“今日演武场的教头说,我这矛法再练半年,就能去郡府当差了。”
娘的手顿了顿,布巾落在了桌上。
她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眼眶慢慢红了:
“道荣,咱不当差行不行?你爹就是……就是当了差才……”
“娘!”
邢道荣转过身,声音提高了些,
“爹是为了保护零陵的百姓才死的,我要是不当差,谁来保护您,保护这零陵城?”
娘没再说话,只是拿起鱼走进厨房,灶间很快响起了劈柴的声音。
邢道荣看着娘的背影,心里有些发堵。
他知道娘是怕失去他,可他更知道,零陵这地方,从来就不太平。
北边有曹操的大军压境,南边有交州的蛮人作乱,要是没有像样的兵卒守卫,迟早要遭大难。
那天晚上,邢道荣躺在床上,听着窗外的雨声,翻来覆去睡不着。
他摸了摸枕头下爹留下的那枚铜制兵符,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安定了些。
他暗下决心,一定要进郡府当差,不仅要当差,还要当最厉害的兵,像爹一样,成为零陵的守护者。
没过多久,机会真的来了。
零陵太守刘度要扩充郡兵,在全城招募勇武之士。
邢道荣听到消息时,正在演武场跟人比试,他一把推开对手,拔腿就往郡府跑,连铁矛都忘了拿。
郡府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都是些身强体壮的年轻人。
邢道荣排到队尾,心里既紧张又兴奋。
轮到他时,负责招募的校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让他试了试力气——搬起院角那尊三百斤重的石狮子。
邢道荣深吸一口气,双手扣住石狮子的底座,大喝一声,竟真的把石狮子举了起来,还往前走了三步才放下。
校尉眼睛一亮,又让他试矛法。邢道荣捡起场边的一柄长矛,耍了一套爹教他的“破阵矛法”,矛尖寒光闪烁,虎虎生风,看得周围的人都忍不住叫好。
“好!”
校尉拍了拍手,
“你叫什么名字?从今日起,你就是郡兵的什长了!”
邢道荣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
“谢校尉!我叫邢道荣!”
那天晚上,邢道荣买了酒和肉回家,跟娘一起庆祝。
娘看着他兴奋的样子,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终究没再说反对的话,只是不停地给他夹菜:
“在郡府当差,要听上官的话,不许跟人打架,更要当心自己的身子。”
“娘,您放心!”
邢道荣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我一定好好干,将来还要当校尉,当将军,让您过上好日子!”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探出头,洒下一片清辉。
邢道荣看着娘脸上的笑容,心里充满了干劲——他知道,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
邢道荣当上什长的第一天,就遇上了麻烦。
他手下的十个兵卒,有三个是郡里大户的子弟,平日里游手好闲惯了,根本不把他这个“泥腿子出身”的什长放在眼里。
早上集合时,这三人不仅来晚了,还带着酒气,其中一个叫张胖子的,还嬉皮笑脸地跟他说:
“邢什长,不就是站个岗吗?早来晚来有啥不一样?”
邢道荣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
他想起娘说的“不许跟人打架”,可看着这三人吊儿郎当的样子,又想起爹说的“军法如山”,终究还是没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