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极重,像是在审判自己,
“丞相发兵之前,我等皆断言,秦岭栈道,天险也,陆昭粮草运输必为死穴。
然大战至今,阳平关守军战力未有丝毫衰竭,其箭矢、滚石、火油,用之不竭。
这说明了什么?”
他环视众将,沉声问道。
一名谋士模样的文官上前一步,躬身道:
“将军,莫非……是那日我军斥候所见,传闻中可在山地自行,日行百里的‘木牛流马’?”
“不错。”
张合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我曾将此报视为无稽之谈,斥为敌军故布疑阵。
我对我所熟知的兵法、常理,太过自信,以至于对未知的新物,抱持着愚蠢的傲慢。
正是这份‘无知’,让我错判了陆昭的战争潜力,以为可以速战速决。
这是此战……最根本的败因。”
轻敌、失察、无知。
三个错误,层层递进,张合将自己剥茧抽丝,把自己败北的原因,赤裸裸地剖析在所有部将面前。
没有推诿,没有借口,只有冷静到残酷的自我审视。
帐内,再无一丝声息。
众将心中的惶恐与不安,渐渐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敬畏所取代。
一个能够坦然面对自己失败,并从中汲取教训的将领,远比一个只会降罪于人的莽夫,要可怕百倍。
他们仿佛看到,一柄在阳平关下被砸出缺口的利刃,正在烈火与铁锤的淬炼下,剔除杂质,重塑锋芒。
而这柄重新淬炼的刀刃,只会比之前更加坚韧,更加致命!
“败了,便要认。”
张合收回指挥棒,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但认了,就要赢回来!”
他猛地一挥手,指挥棒扫过整个沙盘,将那些代表着失败与耻辱的红色小旗,尽数扫落在地。
“传我将令!”
“在!”众将精神一振,齐声应诺。
张合的声音,变得冰冷而决绝,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第一!自今日起,止息一切强攻!
陆昭既善守,我等便不与他争一日之长短。
全军后撤十里,深沟高垒,改为长围!”
“第二!停止一切决战之念!
陆昭兵力有限,利在速决。
我等便反其道而行之,改为袭扰!
抽调军中所有善于攀山越岭的精锐,组成千人破袭营,昼伏夜出,专攻其粮道!
他不是有木牛流马吗?我便要让他的人与器,尽数毁于山林之中!”
“第三!摒弃一切速胜之心!
汉中新定,人心未附。
陆昭看似势大,实则根基不稳。
围城打援,断其粮草,散播谣言,乱其后方!
此战,不求速胜,但求必胜!
我要用时间,用丞相雄厚的国力,将他活活困死、饿死在这座雄关之内!”
三道命令,一道比一道狠辣,一道比一道决绝。
这不再是那个试图用堂堂之阵一举击溃对手的河北名将,
而是一条冷静、耐心、等待着猎物露出最致命破绽的毒蛇!
帐内压抑的空气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刺骨的杀气。
所有将校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张合转过身,重新望向那空无一物的沙盘,
仿佛已经看到了数月之后,阳平关上那面“陆”字大旗,在绝望中轰然倒下的场景。
他对着空气,也对着那个远在关墙之上的年轻对手,低声自语:
“陆昭……上一局,是我输了。
现在,换一种玩法,我们……重新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