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仓的两艘船都是三桅帆船,长约二十丈。
为招待了因这位大无相寺佛子,对方特意将舱房设在船尾二层,虽然有些简陋,但却收拾得十分整洁,更在角落设了一座小小佛龛,显然为了巴结了因这位大无相寺佛子,费了不少心思。
接下来的几日,了因的船上生活过得异常平静。
每日清晨,船夫们都会早早起来打扫甲板,见到了因时,都会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满仓更是热情,每日三餐都会亲自提着食盒送来,里面的饭菜虽不是山珍海味,却做得十分精致——早上是热气腾腾的小米粥配着几碟酱菜,中午和晚上都是两素一汤。
甚至听到了因不忌饮酒后,王满仓偶尔还会提着一坛好酒过来。
伸手不打笑面人,了因自然不能拂了对方的好意,每次都会浅酌一杯。
那酒香醇厚,入口甘甜,倒也别有一番滋味。
而王满仓见了因肯喝酒,更是高兴,偶尔还会坐在一旁,絮絮叨叨地讲些江湖趣事,从东极的繁华讲到南荒的险峻,言语间还时不时对了因表达出敬佩。
两货船在南荒江上航行十余日后,约莫第十七日,王满仓告诉了因,他们的货船已驶入入海口了。
又过四日,夜幕低垂时,海面突然升起浓雾。
了因正临窗诵读《圆觉经》,他拿起桌上白玉酒壶,刚要饮下,耳廓却微微一动——竟有琴声破雾而来。
他轻推窗扉,但见雾锁海面,连月色都染上朦胧。
就在这时,琴音再次传入耳中。
那琴声初时极淡,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若有若无。
可随着雾气流动,琴声渐渐清晰起来,每一个音符都像被精心打磨过的珍珠,圆润而饱满。
了因的动作顿住,举着酒壶的手停在半空,闭上眼睛静静聆听。
这琴声温柔婉转,像是春日里的细雨,轻轻落在青石板上,又像是深闺女子的低语,满含着缱绻的情意。
可仔细听去,却能在那温柔之下,察觉到一丝难以掩饰的哀怨——像是一朵寒枝孤花,纵使竭力绽放芳华,终究难敌风霜侵凌。
了因的心轻轻一颤。
昔年在碗子城,他曾听闻洛泱抚琴,其技已臻妙境,然眼下这琴师造诣,竟更胜当年的洛泱。
洛泱指间自有疏阔之气,此刻这琴音却浸满挣扎无奈,甚至隐隐透着一种无力的绝望。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中的白玉酒壶,指尖运起内力,轻轻敲击在壶身上。
“叮——”
清脆的声响在浓雾间荡开,如一滴清露坠入静潭,漾开圈圈涟漪。
琴音骤然一顿,似是抚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扰。
了因并未停手,指尖仍不疾不徐地叩击酒壶,声如破晓晨钟,又似幽涧清泉,带着抚平心绪的宁和力量。
每个音符皆恰到好处地嵌入琴音的间隙,不显突兀,不露锋芒,仿佛在轻柔抚慰着抚琴人那颗倦怠的心。
片刻后,琴音再起。
此番弦音中的哀怨已淡去几分,添了一缕试探之意。
随着了因叩击声连绵不绝,琴音渐转柔和,与酒壶的清响彼此应和,宛若两位久别故人,在迷蒙雾色中互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