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羽毛笔沙沙落在羊皮纸上,印章一次次落下。
他们的注意力被这些琐碎细节牵引,一次次落在箱盖、捲轴和文书之间。
灯光摇晃,照出梔索与甲板交错的影子。
那些影子在雾里切来切去,像一把把看不见的刀,在无声地做著试斩练习。
而在甲板之下,却是另一个世界。
闷热、逼仄,空气里混合著麻布、焦油与咸水浸久的酸腐气息。
一层层麻布卷与假底之下,蜷伏著密密麻麻的躯体。
粗壮的肩膀抵在一起,鼓胀的胸腔隨呼吸轻微起伏。
吐纳时,那些喉间逼出的低吼被硬生生压下,压成一片令人耳鼓发胀的死寂。
有人用厚厚的兽皮把自己的牙关死死塞住,以免在这煎熬里泄露一丝声音。
有人把手掌按在粗糙的缆索上,让指尖反覆摩擦,適应那种刺痛与割裂一一下一刻,这双手就要攀、要撕、要杀。
忽然,上方传来三下极轻的敲击。
一一木舷边,金属扣环与铁器叩击的声响。
那声息在黑暗中传递开来,很快被一双又一双粗糙的耳朵捕捉、辨认,然后化为同一个默契的意思。
甲板上,老船长垂著眼皮,神情不动,仿佛只是疲惫地顺势理了理袖口。
下一瞬,他袖口里那盏小油灯的玻璃罩被轻轻一推,转到了微微泛蓝的一侧。
极其细微的色差,几乎淹没在港口的雾与火光里。
但对那些正潜伏在甲板下的人来说,那就是唯一的信號。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了这动作。
舷梯下,一个年轻水手背著一捆麻绳,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他看见了那抹微不可见的蓝光。
喉结上下滚动,指尖不由自主地收紧,绳股得掌心生疼。
“把头低下。”
老船长没有看他,只是吐出一句冷硬的命令,语气里没有一丝人情,像从陌生人嘴里吐出的冰屑。
年轻水手猛地一颤,缓缓低下了头。
眼角的余光中,他却看见码头那边的粥摊。
个卖粥的女人正抬头冲他笑,笑容温热,单纯,像雾夜里唯一的一点火。
笑意透过迷雾,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头。
他把牙齿咬紧,腮帮绷得生疼。
一一钟楼的第二声夜钟,缓缓落下。
沉重的钟声在雾里盪开,宛若在预告某种无可避免的展开。
“开舱。”
老船长把这两个字压在牙缝里,轻得几乎要被雾气吞没。
可甲板下,却好像有人听懂了这道命令。
只是一记极轻的手势,便像火星落入油池,
船尾的舱盖被从內部猛然顶起,哎呀一声,漆黑的缝隙中吐出一股炽热的气息,带著野兽鼻息般的粗重。
首先伸出来的,是一只粗壮到近乎畸形的手。
手背上疤痕,骨节隆起,青筋像豌的绳索。那手指轻轻探触甲板的边缘,就像一头困兽在试探铁笼的缝隙。
紧接著,第二只、第三只一只接一只手攀上来。
它们寻找著抓握点,指节抠入木缝,发出刺耳的“咯吱”声。
“餵一一你们船上不许隨便散人!”
最先发觉异常的是码头上的一名守军。
他只看到船尾的影子一晃,便下意识喝斥:“按规矩一一先登记一—”
可他的“规矩”只说到第二个音节,第三个还堵在喉咙,就被扑面的黑影打断。
轰然一声,一名魁梧的身影仿佛从地底跃出,猛然越过舷栏,双脚狠狠砸在石沿上。
那一刻,潮湿的石板“咔”的一声裂开,细缝像蛇一样豌蜓开去。
那身影还没完全站直,脊背一弯,双臂抢起。
一件沉重的兵器横空砸落一一既像棍,又像斧,带著撕裂空气的呼啸。
轰。
守军的头盔被直接砸凹了一半。
惨叫根本来不及传出,只剩喉咙里一声气泡破裂的“啵”,鲜血像破袋的浆水一样从面甲下喷涌。
热血在雾气里立刻被稀释成一团脏红,顺著石板流淌。
“———敌—”
第二个守军刚要昂起头,嗓音还没完全吐出,就被一只巨手扣住脖颈。
那只手粗糙得像石头,五指收拢时,喉结髮出“咯”的断裂声。
他的双脚在地上拼命刨了两下,留下一滩水痕,隨即整个人软下去,像被甩开的湿布。
更多黑影在涌动。
它们从舱口、从夹缝、从暗舱深处蜂拥而出。
弯腰、起身、落地,动作粗暴,却没有丝毫混乱。
有人一把抢过舷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