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五十九分,炮兵阵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怀表秒针走动的滴答声。
老杨站在观测位上,双手紧紧握着炮队镜,指节因用力而白。
他能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
在他身后,二十多门各型火炮已经调整到最佳射角。
炮手们各就各位,装填手捧着最后一校准炮弹,引信在晨光中闪着冷冽的光。
没有人说话,每一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都写满了坚毅。
“最后一分钟。”
老杨的声音嘶哑,像是在砂纸上磨过。
炮兵团政委挨个拍打炮手们的肩膀,这是战前最后的鼓励。
走到老杨身边时,他低声说:“老杨,全旅都在看着我们。”
老杨没有回头,目光依然紧锁在安丰驿的轮廓上:“我知道。”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兵工厂里彻夜不眠赶制炮弹的工人,想起战士们冒着生命危险从日军手里缴获这些火炮,想起在训练中为节省实弹而用木棍代替的日日夜夜。
今天,所有的付出都要见分晓了。
与此同时,在前沿观察所里,陈征放下了望远镜。
他转向赵铁鹰,轻轻点头。
赵铁鹰深吸一口气,拿起野战电话的话筒。
这一刻,整个战役的重量仿佛都压在了这根电话线上。
“各炮位注意”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预备”
电话线另一头,老杨的手高高举起。
阵地上所有炮手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只手上。
“放!”
这个字通过电话线传达到每个阵地的瞬间,老杨的手臂如战刀般劈落。
天崩地裂!
第一轮齐射的炮火撕裂了天地。
巨大的后坐力让大地为之震颤,炮口喷出的烈焰将黎明前的黑暗彻底驱散。
炮弹破空的尖啸声汇成一片,如同万千冤魂的哭嚎,向着安丰驿扑去。
老杨透过炮队镜,紧紧追踪着弹道。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嘴里无意识地念着:“一、二、三”
第一炮弹落在安丰驿东侧外围阵地上,腾起的烟柱有十几米高。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如雨点般落下,瞬间将日军前沿阵地笼罩在火海之中。
“命中目标!”
观测员的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但老杨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一号区域散布过大,立即修正!”
他的专业眼光立刻现了问题。
由于火炮型号杂乱,弹道特性不一,轮齐射的落点分布不够集中。
“山炮组,仰角减二;迫击炮组,装药减一”
老杨的声音在炮声中依然清晰。
炮手们飞快地执行指令。
这些平日千锤百炼的动作,此刻已经成了肌肉记忆。
第二轮齐射的精度明显提高。
重点目标三号碉堡被三炮弹同时命中,这个用钢筋混凝土修筑的工事像玩具般被撕碎,里面的守军瞬间被烈焰吞噬。
在前进指挥所里,陈征的望远镜始终没有离开过安丰驿。
当看到三号碉堡被摧毁时,他微微颔:“告诉老杨,打得好。”
但老杨此时已经顾不上接受表扬了。
他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指挥炮火上。
“延伸射击!
覆盖二号区域!”
“注意弹药消耗!
节约使用!”
“那个暗堡,用穿甲弹!”
他的指令一个接一个,参谋们在旁边飞快记录、传达。
整个炮兵指挥所像一台精密的机器,高效运转。
炮击进行到十分钟时,出现了意外情况。
安丰驿内突然升起一串信号弹——日军在请求炮火支援!
老杨脸色一变:“注意!
敌军可能要炮火反制!”
果然,几分钟后,从安丰驿后方飞来第一批日军反击炮弹。
但由于八路军炮兵阵地伪装得当,这些炮弹都落在了空地上。
“不要慌!
继续射击!”
老杨沉稳的声音让炮手们安定下来。
这时,通讯兵报告:“旅部命令,重点打击车站主楼!”
老杨立即调整部署:“全团注意!
目标车站主楼,集火射击!”
这是最关键的指令。
只要摧毁日军的指挥中枢,守军就将陷入混乱。
但车站主楼是钢筋混凝土建筑,普通炮弹难以对其造成致命伤害。
老杨沉吟片刻,果断下令:“使用特种爆破弹!
装定延期引信!”
这是兵工厂最新研制的穿甲爆破弹,数量稀少,平时舍不得使用。
但现在,是时候亮出这张王牌了。
装填手小心翼翼地将这些珍贵的炮弹送入炮膛。
炮长们亲自调整射击诸元,确保万无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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