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利刃”
小队那支残破不堪、几乎人人带伤的队伍,如同从地狱边缘爬回人间的幽灵般,踉跄着出现在清水根据地最外围的民兵哨卡视野中时,引起的震动远想象。
最初,哨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支队伍太狼狈了:军装早已褴褛不堪,被荆棘撕成布条,沾满了干涸的泥泞、暗褐色的血污和烟熏火燎的痕迹。
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下疲惫到极致的麻木,深陷的眼窝里,目光却像淬过火的刀子,依旧残留着厮杀后的锐利与冰冷。
他们相互搀扶着,步履蹒跚,几乎是用意志力在拖动身体。
担架上抬着的人,覆盖着肮脏的布片,毫无声息。
“站…站住!
什么人?!”
民兵的声音带着紧张和颤抖,拉动了枪栓。
走在最前面的高胜寒停住脚步,他甚至没有力气抬手,只是艰难地抬起头,干裂起皮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出沙哑得几乎听不清的声音:“…是自己人…‘利刃’…高胜寒…”
“‘利刃’?高队长?!”
民兵队长认出了那个即使憔悴不堪也依旧轮廓分明的脸庞,震惊得差点跳起来!
关于“利刃”
深入敌后、搅得天翻地覆、甚至端了鬼子巨大油库的传闻,早已通过上级的通报和零星的电台消息,在根据地内部隐隐流传,他们早已被视为传奇和英雄!
“快!
快扶住他们!
是‘利刃’!
英雄们回来了!”
民兵队长激动地大喊着,第一个冲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搀扶住几乎要虚脱的高胜寒。
其他民兵也反应过来,纷纷上前,接过担架,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队员。
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以最快的度传回了根据地核心区域。
当高胜寒等人被民兵和闻讯赶来的支队战友们用临时担架和搀扶的方式,送到指挥部所在村口时,眼前的情景让他们微微一怔。
村口聚集了不少闻讯赶来的军民。
人们看着这支伤痕累累的队伍,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由衷的敬佩和激动,有看到英雄生还的欣喜,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震撼和悲悯。
没有欢呼,没有喧闹,只有一种肃穆的寂静。
因为他们看到的,不是光鲜凯旋的勇士,而是一群刚从血肉磨盘中挣扎出来的、付出了难以想象代价的幸存者。
陈征、政委、老周等人早已站在指挥部院外等候。
看到高胜寒他们的模样,即使是久经沙场的陈征,眼角也忍不住剧烈地抽搐了一下,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
高胜寒推开搀扶他的民兵,努力挺直了几乎要散架的脊背,踉跄着走到陈征面前,抬起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手臂,敬了一个依旧标准却难掩颤抖的军礼:
“报告司令员…‘利刃’小队…奉命归队。
执行敌后破袭、骚扰任务…完成。
共袭击日军运输队七次,小型据点、兵站四处,确认摧毁野狼峪燃油库一座…缴获部分物资…清单后续上报…”
他的声音沙哑、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像是在背诵一份与自己无关的报告。
但每一个字落下,都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陈征缓缓回礼,目光扫过高胜寒,扫过他身后那些几乎站不稳的队员,扫过那副沉默的担架,以及另外一个被搀扶着、伤势不轻的队员。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胸腔翻涌的情绪,沉声道:“辛苦了。
回来就好。”
这时,卫生队长白景琦带着医疗队急匆匆赶来。
“快!
抬伤员去卫生所!
快!”
医护人员迅上前,小心地接过担架,搀扶伤员。
当担架从高胜寒身边经过时,覆盖的布片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了下面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覆盖着冰霜的脸庞——是那个腹部中弹的队员,他终究没能挺过最后一段最艰难的路程。
高胜寒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但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留下几个泛白的月牙印。
政委走上前,声音沉重:“牺牲的同志…”
“代号‘土狼’,腹部贯通伤,感染…牺牲于昨日凌晨。”
高胜寒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另一名重伤员,‘山猫’,腿部重伤感染,目前高烧,需要立刻手术。
轻伤三人,皆可恢复。”
他精确地汇报着伤亡,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却让听者感到一种刺骨的寒意。
那是一种将巨大悲痛强行压抑到极致后的冰冷。
陈征点了点头,对白景琦道:“老白,不惜一切代价,抢救伤员!”
“明白!”
白景琦重重点头,立刻带着人将伤员送往卫生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