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天际,那抹鱼肚白逐渐浸润开来,染上了淡淡的橘红,如同稀释的血水,缓慢而坚定地驱散着笼罩大地的厚重黑暗。
持续了一夜的激烈枪声、爆炸声和喊杀声,如同退潮般,渐渐稀疏、零落,最终归于沉寂。
只有偶尔不知从哪个角落传来的一声冷枪,或者手榴弹处理未爆弹的沉闷爆炸,还在提醒着人们,这片土地刚刚经历了一场怎样惨烈的鏖战。
硝烟并未散去,反而随着晨光的到来,更加清晰地弥漫在清冷的空气中。
它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火药燃烧后的硫磺味,以及泥土和冰雪被反复翻搅践踏后散出的特有气息,构成了一股战争结束后独特而令人作呕的味道。
“鹰栖”
枢纽,这个昨夜之前还趾高气扬、扼守要道的日军重要据点,已然彻底瘫痪,换了人间。
巨大的铁路桥断成数截,冰冷的河水裹挟着水泥碎块和扭曲的钢筋无声流淌。
车站调度中心化为一片仍在冒烟的断壁残垣,扭曲的天线无力地指向天空。
“狼窝”
被彻底铲平,“狐穴”
易主,“龟壳”
也被砸开了硬壳,里面的血肉被清除干净。
那段关键的铁路线,更是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玩具,铁轨扭曲,枕木焚毁,一片狼藉。
捷报,如同插上了翅膀,通过电台和通讯员的飞奔,迅传回后方指挥部,也必将很快传向更上级的领导机关。
指挥部里,气氛却并非纯粹的欢欣鼓舞。
电台滴答作响,通讯员进进出出,带来的除了各部队“任务完成,据点已克”
的汇报外,还有一份份迅汇总而来的初步伤亡统计和弹药消耗报告。
政委拿着刚收到的电文纸,手指微微颤抖,脸上的肌肉紧绷着。
他走到陈征身边,声音低沉得仿佛怕惊扰了什么:“老陈,初步统计…出来了。
伤亡…很大。”
陈征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透过窗户,投向远方渐渐亮起的天空,以及天空下那片狼藉的战场。
他的背影挺得笔直,但仔细看去,肩膀的线条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
“念。”
他只吐出一个字,声音沙哑。
“……主攻一营,伤亡过半,连长牺牲三人,排长、班长伤亡更大…爆破组…几乎全部牺牲…”
“…二营伤亡相对较轻,但也接近三分之一…”
“…三营…”
“…直属队、侦察连、工兵连…”
一个个数字,一个个单位,冰冷地从政委口中报出。
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是曾经一起吃饭、一起训练、一起说笑的战友,是部队最宝贵的骨干和经验。
弹药消耗的数字同样惊人,兵工厂加班加点生产的“震天雷”
几乎打光,子弹、手榴弹库存锐减。
指挥部里原本因为胜利而有些活跃的气氛,瞬间重新凝固起来。
忙碌的参谋和通讯员们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动作,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悲恸。
陈征静静地听着,一言不。
直到政委念完,他才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难以化开的疲惫和沉重,如同太行山般压在他的眉宇之间。
“知道了。”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千钧之力,“给总部报,汇报战果,同时…如实上报伤亡和消耗。”
“是。”
政委沉重地点点头。
“命令各部,迅打扫战场,抢救伤员,收敛烈士遗体。
统计战利品,特别是武器弹药和药品,优先补充部队。
派出警戒哨,防备日军反扑或空袭。”
一连串的命令清晰地下达,显示着他作为军事主官的冷静和条理。
但下达完命令后,他沉默了片刻,对政委和老周道:“我去前面看看。”
说完,他戴上军帽,大步走出了指挥部。
警卫员连忙跟上。
晨光熹微,照在焦土和积雪混杂的大地上,一片凄凉。
沿途,随处可见激烈战斗留下的痕迹:炸塌的工事、烧焦的树木、散落的弹壳、凝固的暗褐色血冰、以及被匆匆覆盖上白布或草席的遗体。
抬着担架的卫生员和战士们面色沉重地穿梭其间,寻找着可能生还的战友,或将牺牲者的遗体小心地抬往集中点。
偶尔能听到伤员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陈征走得很慢,目光扫过战场的每一个角落。
他看到几个年轻的新兵,脸上还带着稚气和未干的泪痕,正麻木地用铁锹掩埋着战友的遗体,动作僵硬而缓慢。
他看到一位失去了一条腿的老兵班长,躺在担架上,看到陈征过来,还想挣扎着抬手敬礼,被陈征轻轻按住。
“好好养伤。”
陈征的声音低沉。
那班长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挤出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