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最后。
她没有立刻离去,而是独自走到水榭边,倚着雕花的栏杆。
深秋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吹拂着她单薄的衣衫。
她伸出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朵被遗弃在石阶旁、已然完全枯萎蜷缩的残菊。
那枯黄的花瓣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紫鹃默默站在她身后,为她披上一件薄薄的斗篷。
“紫鹃,”
黛玉的声音很轻,飘散在风里,带着一种穿透时光的凉薄,“你瞧这花瓣……这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模样……像不像……像不像碎了一地的荣华富贵?再好的光景,终究……是留不住的。”
她的目光投向远处深沉的夜色,那里只有几点寥落的灯火。
“林妹妹!
颦儿!
等等我!”
宝玉急切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打破了这份冰冷的静谧。
黛玉回过头,只见宝玉提着一个小小的食盒,一路小跑着追来,气喘吁吁,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闪着微光。
他跑到黛玉面前,献宝似的打开食盒盖子,里面是一小碗拌得金黄诱人、香气犹存的蟹黄拌饭。
“给……给你的!”
他喘着气,脸上是纯粹的、毫无保留的关切和笑意,“知道你胃口小,方才又忙着作诗,定没吃好。
我特意给你留的,还温着呢!”
黛玉望着他那双亮得灼人的眼睛,又看看那碗在寒夜里氤氲着一点可怜暖气的拌饭,心头的冰霜仿佛被这笨拙而滚烫的心意悄然烫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噗嗤”
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如同冰河解冻,春水初生,瞬间点亮了她苍白的面容。
这秋夜的寒霜,似乎也被这碗人间烟火气的拌饭,和少年真挚的情意,悄然融化了那么一丝丝。
紫鹃的惊呼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潇湘馆清晨的宁静:“姑娘!
姑娘快来看!
案头上……昨儿还精神抖擞的那几盆菊花……竟全都……蔫了!”
她的手指着那几盆垂头丧气的花儿,花瓣边缘已卷曲黑,透出沉沉死气。
黛玉正对着一面菱花镜,执着细长的螺子黛,不紧不慢地描画着那远山般的黛眉。
铜镜映出她略显苍白的容颜和沉静如水的眼眸。
闻听紫鹃的惊呼,她手上的动作甚至没有丝毫停顿,只从镜子里淡淡地瞥了一眼那枯萎的菊花,唇边反而勾起一丝极其细微、带着点慵懒与自得的弧度,声音如同秋叶拂过阶前:“急什么?昨儿个诗魁赢来的彩头——你们宝二爷巴巴儿送来的那碟子秘制蟹黄酥,不是还好端端地收在描金食盒里么?那才是真真的‘赏心乐事’。”
她放下黛笔,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仿佛还能感受到昨日那酥点入口的咸香酥脆。
窗外,无情的秋风依旧在呼啸,卷起地上堆积的、如同破碎金甲的菊花残骸,漫天飞舞,一片萧索。
黛玉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洒金素笺。
她并未研墨,反而伸出纤纤玉指,轻轻蘸了蘸旁边小碟子里残余的、深褐色、散着辛辣醋香的液体。
那微凉的醋汁沾在她指尖,如同沾上了岁月的酸涩。
她提笔,以醋为墨,在那素净的纸笺上缓缓写下两行清瘦而略显孤峭的字迹:
诗魁赢得蟹黄赏,
可抵人间万斛愁。
墨迹未干,那深褐色的字迹在纸上晕开一点微澜。
黛玉凝视着这两行字,目光幽深。
正待再蘸些醋,窗外回廊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薛姨妈院中一个青衣小厮,抱着一个硕大的、用湿布盖得严严实实的竹篓,脚步匆匆地自潇湘馆外的小径上跑过。
篓子沉重,盖布边缘,赫然探出几只青黑色、兀自挣扎挥舞的蟹钳!
黛玉执笔的手,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蘸了醋的笔尖,一滴深褐色的液体,无声地坠落,在素笺上洇开一个微小的、如同泪痕的圆点。
她望着那小厮远去的背影,唇边那点慵懒的笑意渐渐隐去,化作一片了然的沉寂。
新一轮的饕餮与诗战,已在路上。
这大观园里的热闹,如同永不停歇的流水席,一桌刚散,一桌又起。
然而,这蟹肥菊艳、诗酒风流的狂欢啊,终究成
